第629章 悵懷(二十四)

膠東沿海的戰鬥,還在繼續著。

隨著一座座近岸小島上,各種隱匿的人口被搜檢出來,期間還夾雜著零星的戰鬥和沖突。

不過,錯過了最初的招徠和自發回歸的安置期限之後,這些人就失去就地安置編管的資格。

不論他們怎麽哀告作態和哭哭啼啼,也只能當作預備的苦役,送到礦山鹽場去改造和甄別了。

負責配合宗澤所在巡海船隊作戰的右護第四營副將,權膠州團練副使劉琦,也在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只有親歷了這一切之後,才會知道,相對於荒蕪凋敝的陸地,這些毫不起眼的海島,然成了各種亡命不法之徒,海匪私販子藏汙納垢的樂園和匯聚中轉之地。

其中不乏有昔日梁山跑出的某些舊識,或是來自大海對面的新羅和安東各地的敗兵流匪,乃至是更遠的扶桑和夷州,形形色色的人等。

其中一些,更是為了某些目的,才在近期聚集過來的,據拷問俘獲所供,還有相當部分正在路上或是陸續過來。

故而就算是巡海水營也不敢托大,而就近請求了陸上駐屯軍馬的鼎力協助。劉琦也因此來到了水師的戰船上。

只是,作為一個曾經出身官軍,又與官軍周旋過多年的梁山老人,他怎麽會不知道,這些在勢比人強的武力威懾面前,這些做出各種卑恭虛膝,良善無害之態的可憐人,背後又是如何的另一番面目和心腸。

光是脫光他們的衣服,仔細檢查一番手肘腳掌上的老繭,以及各種傷疤的位置和被曬出來的斑痕,就知道這些自稱的流民和漁夫,絕大多數又是什麽樣的貨色。

因此,大多數登陸戰鬥的都是由他,親自帶著手下的團練兵完成,而巡海水營在更多時候,則是負責輸送和接應,乃至用船載的火炮,提供某種程度上的火力支援。

作為為數不多在淮東體系中,得到留用的梁山老人和舊式將領之一。

他祖籍德順軍(甘肅靜寧縣)人,算是在反對張氏專權的二次東征時,留下來的老西軍後代了,北朝地方上的中下層將門子弟之一。

祖父時因為率部投效中樞,而做到了涇原軍副使;而到了乃父之時因為家門的底蘊和人脈不足,就只剩下在盧川軍裏,獲得懷化郎將的散授資格和出身;

到劉琦這一輩,少健碩而有勇力,精通諸般武藝又有家門的淵源粗通軍略,是以殘余的一點門蔭,在順德軍做了一名門槍校尉。

只可惜日常做的大多數迎來送往的禮儀排場,卻沒有建功立業的機會。結果失意加上心中苦悶,在一次大規模的駐地鬧餉中,奮而打殺了那個吃兵血而貪沒撫恤的上官。

然後,因為破壞了約定俗成的秩序和軍中的潛規則,也因為上級軍中指名嚴懲不貸的首惡分子,他自己被那些有所參與卻心抱僥幸,期望能夠一次脫罪和贖免的同僚和部下,直接給賣了。

在眾多昔日親故的圍堵和追殺下,他仗著勇力沖出一條血路來,然後得到的家門殘余的幾口人被抄斬的結果,最終走投無路之下,只身投奔上了梁山才安身下來。

自此成為早期梁山的諸多將領之一。

只可惜他前官軍的身份,始終為梁山上下大多數人所忌憚,只是因為他是單身來投的示範效用,這才格外委以任用;

是以雖然治軍帶兵頗有章法和成例,上山更早且資格老得多,在右軍也只能屈居在一個馬賊出身的大梟之下,充作馬步軍副將而已。

因此,在梁山大變之後,與同樣出自邊關將門,卻帶著一群老部下上山的羅氏兄弟,頗有共同語言和親近之意,而帶著殘余手下走到了一起,想重振梁山的事業。

可惜已經是時過境遷,天下的大勢難擋而梁山的頹勢也不可挽回。昔日追隨自己的老兄弟,也在殘酷的世事面前死的死逃的逃,出奔的出奔,凋零的七七八八。

只是,相比多少主動做出抉擇的羅氏兄弟,有些沉默寡言而風頭不顯的劉琦,幾乎是隨波逐流的又一次接受自己的命運。

來自梁山的眾多難民,隱然成為淮東治下的第四大群體;在軍中也是以羅氏兄弟為首的相應存在,因此在日常的一些處置上,必要的忌諱和避嫌,還是要遵從的。

沉穩、內斂、謹慎而細膩周密,就是他所具有的特征。相對於喜歡勇往直前猛打猛沖,或是信奉狹路相逢勇者勝,或是一鼓作氣氣吞如虎的那些年輕軍將們。

他更習慣先謹慎布局和準備立於不敗之地,然後再有所作為和反制。因此,在主觀判斷的攻擊意志和戰地侵略性上,稍顯不足甚至有些保守暮氣的評價。

但這不意味著,他就絲毫就沒有追逐功名的心思和意願了。

正所謂窮則思變,他已經快要四十歲了,對於一個有志建功立業,和追隨一個明主的傳統思維下,的老式軍人、武夫來說,以及很有些時不我待的急迫感和壓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