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悵懷(九)

“總算是回來了……”

別號肥孔的小孔特裏諾亞,坐在熱乎乎的暖爐面前的湯桶,很有些愜意的嘆息道。

“又活過來了一回……”

早年的生涯中,因為迫不得已的需要,才從炎熱幹燥的地中海東岸耶路撒冷地區,輾轉到伊都所在涼爽幹旱的高原;

又不得不在波瀾詭譎的中樞紛爭之中,南下到悶熱潮濕的五方天竺避禍,再以五方天竺為跳板,來到了溫暖多雨的南朝大梁,所在的嶺南之地,才有所安生下來。

期間橫跨東西而輾轉十數國,現在,又從大陸的極南端,一路北上到深入到冰海沉浮,四季永凍的極北之地。

其中的艱險和辛苦,外人難以想象和用言語來形容。有時候,他不知道自己是發了什麽瘋,還是吃錯了什麽藥,或者是徹底的令利智昏,才會這麽拼命和賣力奔波。

難道自己已經老了,心態也累了,就這麽迫不及待的想要找一個,可以重新安身立命的所在了。

好吧,起碼我現在是宇文基督了。就算是狡兔三窟的話,也已得其二了。

他如此自省著,一邊有些自得的思量著準備好的賬目。

這一次的遠航,除了那些熟悉的東海三藩,沿岸的諸侯們之外。

他們幾乎是沿著北海的大陸邊緣轉了一大圈,最遠一直沿著海岸線北上到了,所謂生產皮毛和金沙的流鬼之地,也是史上中原大唐著名的流放地之一。

才帶著當地的物產,趕在大雪下來和海水封凍之前,急忙忙的轉頭回來。

盡管如此,還是有數艘船只,因為凍傷減員和氣候對帆纜的損壞,以及沿途大小浮冰的阻礙和碰撞,而屢屢出現掉隊,差點而就被凍結在冰海裏,而出不來了。

俗話說,胡天八月即飛雪,可那裏大半年時間都是封凍的,只有稍閃即逝的短暫春夏,苟且作為當地生靈繁衍生息的間歇。

然而,就在這白茫茫一片的荒蕪與死寂之下,卻是從來都不缺乏,頑強的人類活動行跡。

特別是在靠近海岸的山林丘澤裏,充斥著形形色色的聚落和屯堡,對於難得一見的外來人的態度,也是從警惕、戒懼、冷漠、麻木,到猶豫、遲疑、小心翼翼和謹慎,可謂是異樣紛呈。

最後大多數還是在船上展示的物件面前,迅速改變了態度,變得熱切和隱情起來。特鄙視在得到定期往來的保證和意向之後。

也有不那麽友善,或是惡欲和貪念的,只是礙於龐大船團規模的威懾,而一時不敢輕舉妄動而已。

因為,那裏是大量被驅逐出草原的番胡部帳,以及各種爭鬥失敗者的流亡匯聚之地,比草原的最深處更加莽荒不毛的所在,常年在凍土之上,上演著弱肉強食的苦寒蔽菽。

只有遵循動物法則中,經過每一年漫長冰凍期的優勝劣汰,其中最強壯或是最殘忍的人,才能在這裏長久立足和存活下來。

但正是這些殘酷與險惡之地,也蘊藏了諸多獨一無二的珍產,無論是生活與冰海之中的海獅、海象、海豹、海狗的皮毛油脂,還是淺藏在大地之下的沙金、瑪瑙、玉石。

在地理和氣候的自然封鎖下,再加上來自南方草原的侵奪和防範、壓制,這些奇貨可居的物產,也只能有限日常用途中,毫無價值的繼續沉寂在荒原之中。

海外船團的到來,雖然不免打破了某些地方勢力的如意算盤,但對於另一些些蠻荒之地的化外之人來說,卻不啻於是某種福音。

因此,很容易就得以收獲極豐,滿載而歸。

只是這裏實在是太他媽的冷了;他對此不免有些怨念和心有余悸。

就算是小孔特裏諾亞,用各種珍貴的皮毛,將自己從頭到家裹成一個碩大的球形,然後多數時候盡量都躲在船艙裏烤火,但也不免在手臉等暴露的位置上,被凍出好些凍瘡來。

而其他一起沒見識過極北嚴冬的厲害,而不小心被凍掉身上物件,甚至是命根子的倒黴鬼,也是不乏其人的。

一想到這裏,他身上某些塗過海狗油和鯨脂藥膏的部位,又有些麻癢刺痛難耐起來。

都怪自己不小心上了賊船,他在前在廣府的時候,就已經被一個姓宇文的女孩兒給恐嚇和脅迫了,拿捏住把柄不得不去參與了一些冒著風險的事情;

結果好容易苦盡甘來,隨著投資對象的軍隊到了淮東之後,卻又被自己的投機對象,給驅使的疲於奔命,難道是上輩子欠他們的。

或者說,還是他骨子裏,傳承自那位頗具冒險精神,而從極西的法蘭克王國,尋根溯祖漫遊無數的國家,而抵達遙遠的東土大唐;最終在東西大陸之間紮根下來,被稱為“巴格達戰神”“偉大旅者賽特”的先祖血脈在作祟。

讓他在對各種新領域的探索和冒險生涯,既煎熬又是享受的格外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