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風雨(二)

微微的滾雷轟鳴聲動,蕩漾在陰郁的天色中。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瀝瀝而下的細蒙雨絲中,兩濟觀察使兼禦營左軍參議,權沂州知州的陸務觀,不由的在腦中冒出這兩句所感來。

卻又隨即從沉浸的意境裏擺脫出來,重新回到對於濟水一線,各州旱情有所緩解的報告和現實中去。

因為秋老虎式連日驕陽烈日炙烤下的大地,終於迎來了些許稍緩幹渴的甘霖,但是對於沂水一帶,正在秋收中的各處勞役營,軍民據點、屯莊來說,就不是什麽好消息了。

無論是田地裏的收割,還是時候的打谷堆場晾曬,都需要足夠炎熱幹爽的好天氣。同時收割過的田野,也需要重新的清壟和拔除秸稈根系,一邊下一茬作物的種植需要。

對此,多余的雨水同樣也是一種妨礙,雖然緩解了大地的暑熱,卻也很容易讓殘留地裏的根系秸稈,就此結團黴爛在土裏,已經散落田裏的碎粒也會在地面上畸長抽芽,而影響後續的松土追肥播種等一連串工作。

因此,他已經簽下征發令,除了城邑中維持治安的最基本需求外,青州守捉軍名下的防戍營,並諸州團練官下轄的守備團,勞役營和官辦工場中的各隊義勇,都要就近投入當地的搶收和補種工作中去。

但相比亢繁無暇的公務,他此刻煩擾於心的卻是另一些事情。

作為軍中名義上的第三排位,兼作地方政權中的二號人物,陸務觀如今的身份,可謂是頗為微妙和特殊的。

因為,雖然他只是個分路觀察使,而非軍政一把挑的觀察處置大使,也沒有兼任防禦使。都團練使等武職,但亦有監察督促地方官吏兼屯田、水陸轉運、財賦民俗之責。

而且相比新來未久,而一直少有作為的,名義上最高官長布政使李格非,或是一直醉心於書畫文藝之道,而把事務大多推給手下,明顯缺乏存在感的轉運使曾華;

他卻是實實在在軍政兩方面,皆有所涉足的實權人物,也是地方軍隊與各級行政機構二元體系下的總協調人。

由此需要涉獵的方方面面事務,也是頗為瑣碎而繁雜的,因此他也只能有所選擇的重點兼顧一邊,稍稍放下另一邊的事務……

實際上所擁有的職權範圍,比起軍中的二號人物,也是常年坐鎮後方的人選,知鎮撫副使,行營右護軍統制官辛稼軒,更要廣泛的多。

因此,他也似乎變成後方那些軍勛門第和故舊淵源,某種投資和尋求出身的首選對象之一,以至於有些不勝煩擾起來。

為什麽就不能安下心來好好做事,非要想著法子投機營鉆那捷徑呢,他有些苦惱的如此想到。

但至少相對出身微寒而底蘊不足,而有些不勝煩擾的第一副使辛稼軒來說,陸務觀身後足夠顯赫的家世,與底蘊悠遠的背景,已經為他擋下了大多數,來自人情和官面上的麻煩。

因此,他刻意比較從容的設定具體標準和要求,然後從家裏推薦過來的名單上,選擇復數的合適對象,然後在同等的條件下,決定要不要賣這個人情,或者請家族就此推脫掉。

鹿公雖然已經退養有年,但是朝野軍中的威望與淵源猶有存留,身邊也不乏親族和家將部曲的後人,需要獲得主家提攜和薦舉的機會。

而父親陸侍郎從政多年,同樣也有自己的官場圈子和門人故舊,多少都要賣些面子和交情的。

雖然這些妥協和交換,明顯屬於上不得台面的勾當,但是在實際操作中,也是得到那位羅鎮撫,背書確認的。

畢竟,陸氏在之前力挺羅氏大宅的舉動中出力不少,而主動站在了台面上,故而理應有此回報和酬功的。但是越是如此,陸務觀自己就越要強調,家裏和自己這邊的雙重把關與甄選了。

循序安排過來泯然從眾的混個出身頭銜,和軍前資歷是沒有問題。但真要讓什麽少德寡才的人選,竊據了有用的位置,而開了誤事怠政的頭,那真心是害人害己不淺,還拿陸氏多年的名聲貽笑大方了。

相對而言,辛稼軒那裏就麻煩的多了,辛氏雖然是小門小戶,但是也架不住發達之後,突然冒出來攀親舊交的大批人群來。

對上他可就沒有這麽客氣了。辛稼軒只是稍稍提了標準和要求,或是表現出少有推辭之意,背後各種怪話和非言,就已經塵囂直上了。諸如忘恩負義,心小量狹,富貴相忘什麽的都出來了。

但只要能成為龍雀園的東川快婿,這一切又都不是什麽問題,陸氏有足夠的權勢和手段,來維護自己的體面與尊嚴的。

畢竟,他的妹妹陸裳早以及過了,待字閨中的最好年紀,還在眼巴巴的苦等著,這位辛鎮副,風光體面的來迎娶了。作為兄長兼帶另一方的同僚舊識,又怎麽不額外操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