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起復與投獻

泗州西南部,成子大湖畔,一處新設的營地中,隊正谷老四的聲音,正蕩漾在那些揮汗如雨的身影之中。

“對付那些兔子一樣能跑的胡馬兒,唯有‘結硬壘,打陣戰’而已……”

“也就通過足夠的土木作業,就地抵擋和削弱胡馬兒的沖勢和遊鬥糾纏……”

“再用火器環列的嚴密結陣來援護和殺敵……致使其流走往來的牽制與騷擾難以成效……”

“只要敵騎傾力而無法沖動本軍的陣腳……那便意味著,我們已然搶先贏得了勝機與先手……”

“一亦敵騎纏鬥近身無暇,而全力掩進殺破之……幾乎無有可擋者……”

“所以不要以為你們如今幹的都是不入流的粗重活兒……這可是攸關生死的頭等要事……”

“作為一個合格的軍卒,日常壕塹一定要挖的又好又快,會挖陷馬蹄坑只是最基本的手段……”

“還要須得會壘胸墻,樹土台。”

“在任何情形下,都能用最短的時間內聯車結營,搶先立於不敗之地……”

而在不遠之處的炮壘上。

原水師炮頭周老倌,正在泥濘中與一輛紋絲不動的炮車,奮力較勁著。這是在此之前見慣了海天與風浪的他,從未有過的不同體驗與生涯。

而在更早之前,他不過是交州(今越南河內)一名遊手好閑的浪蕩子,因為年少貪杯在巨流港的酒館裏,被“好心人”招待了一頓蔗頭燒,待到從酩酊大醉中醒來之後,卻已經在水師的某條老舊戰船之上。

被強行按壓了身契和手印,而成為了光榮的水師最底層的一員役丁,自此再也沒有真正的下船過。又在漫長海浪波濤飄泊不定的生涯之中,至少輾轉了五任上官,換了三條船,從役丁做到水夫,從水夫再到操手,從操手再到炮丁,從炮丁最後做到了拿全額餉錢的炮頭。

而作為負責水師船炮的小頭目,他被裹挾編列進禦營右軍,卻還是不久之前的事情。

當時,駐泊在港中負責毀壞物資的海兵隊數千人,連同沒能即使跑掉的十多條海船大艦上的所有人手,都被突然出現的禦營右軍,給用弓弩火銃頂住脖子,威逼著強行扣了下來。

其中大抵有一千多號炮手及操使人員,加上同船上的長短炮和短臼炮,也被另行拆了下來,而編列進陸師之中,補充進了新增擴設的三只炮團之中。

周老倌也因此開始了一段,在陸地上相對的穩定生活,雖然在北地整個嚴酷無比的冬天裏,被凍得要死,但他好歹是堅持了下來。

不過相比那些被打散另編進,所謂青州守捉旗下廵水營的海兵隊,他們這些現成的水師炮手,顯然更受優待和吃香多,不但列為本陣的直屬編配,勿論編配到哪一營團去,都是被重點防護起來的寶貝。

不但有專門的護衛和輸送隊,每人至少還配有若幹的見習操手和炮卒,聽憑使喚和跑腿。

當別人走路的時候,他們可以輪流乘在炮車上或是跨馬代步,別人只能啃冰冷的幹餅就懷中溫過的囊水,他們卻可以喝到幾口暖身的蔗頭燒酒,按照士官待遇的專門開上罐頭肉。

惟一的要求就是,要有敢於站在前列,操炮直接面敵的勇氣與果敢,而未得軍令,哪怕敵近身前護衛全數戰死,也不允許背敵轉身或是退避。

相比海上按部就班的放炮壓制和側弦對轟,在陸上的戰鬥中,操炮之術配合火器戰陣,原來還可以玩出這麽多花樣和機變來。

就仿佛在他眼前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擺脫按部就幫苦熬資歷的過往,而追逐功名與前程的通途大道。

要知道,除了鎮壓外藩的土蠻和掩護海兵隊登岸之外,國朝水師已經好多年沒有打過像樣的大戰了,沒有大規模海上戰事也意味著,沒有足夠讓他們這些來歷紛雜的底層軍士,有所出頭和表現的機會。

只能在相對封閉的海船上一點點的磨資歷,然後熬到頭上的人病死老死,或是出了意外,才有一線晉身的指望。

而這次北伐,水師同樣也是配角,更多的時候只是在海面上遊曳和輸送,少數幾次沖進內陸江河的結果都不理想,甚至是狼狽不堪的被人給逐了出來。

因此,周老倌不介意抓住這個機會,要知道,在格外重視傳統和階級的水師之中,從役夫到兵丁容易,只要資歷熬得足夠操作足夠熟,但從兵丁到士官,乃至軍官之間,則就是難以逾越的天塹。因為想要成為士官,就需要拿著上官的推薦書,到海事或是水師學堂裏進修。

而每艘船同樣是船首或是艦官,獨斷專行的小王國,只要是漂浮在海上,他們甚至可以依照古老的傳統,以瘟疫或是叛亂為由,果斷的處置這些手下。他們也有自己的傳統和慣例,只會推薦自己親熟的子弟或是親信,而斷然不會輕易讓這些來歷可疑的雜流,爬到自己比肩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