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厚積(二)

酬謝和招待了這兩位送上門來的盛情,順便打聽了一番婆羅洲領內這些年的事情。

無非就是我那個便宜老爹,身體還算健康,依舊能夠帶隊遊獵山林,或是跑到偏遠的藩境去巡視,只是身邊的人換的比較厲害,許多熟悉的老人,不是退休就是外放,或是像楚白一樣找個由頭被打發出來,邊緣化處理。

而且他不論到那裏,隨身都帶著我哪個便宜弟弟,看起來頗為有心栽培的樣子。

但是因為領內三管四代在內,主要幾個資深或是實權的家臣,主要態度和立場依舊沒變,我這位個半路冒出來的弟弟,想要覬覦接班人的位子,還沒有那麽容易,起碼宗家那邊的譜系,是沒那麽好改的。

特別是在我已經安然回來之後。

要知道……當初這些海外建藩的體制,源自《周禮·封建》的復古改版,即當年即將分藩的各家諸侯,在藩主梁公的帶領下,齊聚上京大明宮麟德殿前,立誓為大唐天子屏藩,且開拓四夷九邊的故事。

而國朝自古以來,上至天家,下至小民,幾乎牢不可動搖,嫡長繼承制的歷史傳統,同樣也是源自這份《周禮釋書》。

特別在這些由唐人及其後代開拓,作為長期處於相對少數族群的統治上層,以各種歸化人移民和本地馴熟土人、生番奴隸,構成金字塔式統治基礎的海外藩,更是被格外強調和重視,作為各家國人的血統和家系源流的,純潔和正統性。

這也是長期在外族蠻夷環繞下,維系身為天朝諸侯上國之姓,各種優越感和凝聚力的重要保證和紐帶,也是避免所謂“夏入夷則夷”的可能性,確保外藩諸侯的家族血親,不至於被居於被統治地位的多數歸化、土著人口,給逐漸蛻變演化的保護措施。

當然了,在海外藩的歷史上,以所謂番族混血或是母系出身卑賤的後代,或是從私生子正名後,繼承家業並不是沒有先例。

但是這個前提是,主家已經沒有其他包括女性在內的子女或者同輩血親,實在有絕嗣風險和被奪封的危機,才會考慮這種可能性,並且伴隨而來的,往往是或大或小的風波和動蕩。

因而,在這種傳統體制下和慣性下。

好處是,我的地位不是那麽容易動搖的,除非得到我已經死亡的確切消息,否則就算我哪個便宜老爹。再怎麽偏心,也沒法隨性所欲,只能玩慢慢潛移默化的水磨工夫,積累足夠的錯失,來改變國人和家臣的看法,然後才能水到渠成的提出改易繼承人的可能性。

事實上,我平安回到廣府的消息,就足以讓我便宜弟弟那邊,之前積累下來的優勢,頃刻間淡然無存。這也是這兩位能夠不辭勞苦,夠大張旗鼓的來找上我,擺明立場的理由和背景之一。

相應壞處和弊端是,就算我未來接班之後作為家主,也要拿出足夠的魄力和實績,才能在趨向傳統和保守化為主流的家臣和國人中有所作為,比如花費更多精力和時間,來推行那些看起來,頗為標新立異的想法和主張。

因此這也是我的前身,跳出局限於西婆羅洲一隅的紛爭和格局,跑到廣府來另求發展的理由之一,只要在南朝中樞所在廣府,有所建樹並且取得相應的名位,藩內的那點紛爭和矛盾,對我來說就毫無影響,也沒有任何意義。

但是“我”真要繼續留在,那個便宜老爹面前礙眼,身邊願意投機的小人總是不會少,各種矛盾和嫌隙,也會在家主和家臣的分歧中,被人推動著成為某種焦點和棋子,要知道按照傳統君臣父子的綱常,不孝和忤逆,同樣也是重要的罪名和錯失。

對身為穿越者的“我”來說,宅鬥是一種很無聊且無趣的討厭東西,但是卻又不得不去面對,這無疑是一件相當痛苦和糾結的事情,那些家臣和來自母舅家的支持,也是各自有相應的利益和立場在裏面,卻未必是我想要的東西。

而在這裏,“我”不但可以避開來自藩內的惡意和幹擾,還擁有更加海闊天空的新天地。尋常宅鬥奪嫡的大多數手段,對這裏位面有些鞭長莫及。

畢竟在藩內,或許還可以犯大不瑋,制造的一些意外和變數,放到廣府這個各種勢力錯雜的大舞台上來,就是另一回事了。

當然,這個緣由,卻是因為曾經的“我”一個從小陪伴長大,長的還可以以預備用來,暖床和生理啟蒙用的混血侍女,出了“意外”之後,留下的某種經驗教訓和心得。

一番會談下來,他們對我這種“轉變”,頗為欣慰,大有老淚縱橫的傾向。

要知道我的前身,可是負氣領了一班人,跑到廣府求學置業,大有白手起家,自立門戶一別苗頭的傾向,因此日常對藩內的事情,也是頗有些各種敬謝不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