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忽來

我忽然聞到來自風中,隱約一種金屬和汗臭混雜的味道。

風聲忽然大了起來,吹動的葦蕩搖曳不止,不對,是奔走突進的低吼聲。借助葦草的掩護,突然冒出來大量綽約的人影,幾乎一下子就逼迫到了近前。

隨著刀光血色和慘叫聲,將這只行進中被拉長的隊伍,攔腰截斷成數股。那些滿臉寫著松懈和倦怠的梁山眾們,幾乎是猝不及防的成片成片的被撲倒。

“向我靠齊……”

老軍鄧坊奮力高喊著,揮刀磕飛一只飛斧,呼咻著狠狠彈切在我面前大車上,嗡嗡作響。

他已經一腳踢倒砍翻一個沖到身邊來的襲擊者,又格住另一個揮砍的刀手,用帶盔的頭狠狠撞的對方臉上紅白四濺。

這時,才像是遲到的聲調背景一般,各種女人哭喊的聲音,梁山眾們驚慌失措的慘叫和亂喊,讓場面亂成一團。

嚴格說這只是一只武裝征收隊,因此沒有太多出戰的配備,幾乎大多是便於遠行的輕裝短兵和少量的矛手,盾和弓弩的配置幾乎沒有,更別說小貓兩三只的哨馬。

坐在大車上的戴宗,幾乎第一時間成了對方的集火的目標,他甚至只來得及站起來喊了半聲,就被好幾柄投斧和箭矢,齊齊打在身上血花四濺,軟綿綿的滑落下去。

然後他的副手,另一個來自水營的都頭,幹脆緊跑幾步,被一只流箭戳在腰上,悶哼一聲去勢不減的跳進河,帶著劃動的水花和洋溢的血色,遠遠的飄流而去。

另外幾個頭領也好不到哪裏去,手足無措,反應遲鈍是他們最多的表現,我甚至在眼角的余光,看到一個身影鉆到了大車底下,拼命往身上塗抹血漿裝死。

於是剩下猶然在奮戰抗爭的老軍鄧坊,就成了大家靠攏的主心骨。因為他身邊都是前義軍的老人,因此很容易就依言聚攏成團,反而傷亡看起來不是那麽大,距離遠的那些梁山眾,也連滾帶爬的向他奔逃過來。

因為先前正在和他搭話的緣故,我也運氣不錯的被這些人,給團團圍在了中間,第一時間伏低身體靠在大車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平復差點跳出嗓子眼的心臟悸動。

在他的怒吼和號令之下,各種放在大車上的兵刃和槍矛被拿出起來,架在歪歪斜斜推翻成一片的大車上,算是形成最初步的防線。

在參差不齊的矛尖前,被接二連三戳死了十幾人後,這襲擊者的攻勢不得不一頓,顯出了某種頹勢和乏力。

鄧坊身邊聚集了隊中小半的人手後,那種遇襲的慌亂和驚恐,也在這些梁山眾臉上慢慢消退,然後變成某種羞憤和同仇氣概。

在鄧坊的領頭下開始結成一隊,帶著重新恢復的些許悍勇,返身沖向這些陌生的敵人,將那些尚被分隔和圍攻中的同袍,還有些許出氣的,都被連拖帶曳的裹挾回來。

從某種程度上說,到了這個地步,這次不怎麽合格的伏擊,已經達到部分目的了這只征收隊幾乎折損了過半人手,各種征收的物資也丟的七七八八。

失去了突然性和正面的優勢,已經沒有必要再死纏下去了。但是那些襲擊者重新聚攏之後,只是緩緩的退入草蕩,卻沒有真正的離去。

我忽然感覺到腿有些發麻,讓後看著地上輕輕跳動的沙粒,才發覺並非我腿發麻,而是地面輕輕震蕩了起來,老軍鄧坊也察覺了什麽,暴起怒吼著。

“轉頭戒備……”

然後道路另側邊緣的葦蕩,突然成片倒了下來,飛揚紛舞的草葉碎塵中,猙獰咆哮的騎手,像是魚躍的鬼魅一般,刺破了這層塵霧構成的薄薄屏障。

我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

粗短柳葉扁矛的雪亮反光,而不是那種炮灰用的粗糙生鐵尖,也不是老兵所用精心磨礪好的長尖矛,為首的騎士,更揮舞著一只帶斜突的精鐵馬槊。

隨著簡單順勢揮舞的動作,巨大的慣性,如雷霆一般,將一小撮落單的部眾,撞倒踩踏在馬下,然後將最後一個人,猛然的挑飛起來,如同一片風中落葉。

“是官軍的馬隊……”

“他們怎會在這裏……”

“該死的官狗……”

“矛頭都給我轉過來……”

“攔住他們……”

“穩住,穩住……”

雜七雜八的紛亂和叫喊聲中,一些膽小的人,已經開始掉頭想逃進蘆蕩中,然後被人沖背後打倒。

面對黑壓壓小跑著沖過來的馬隊,迎面吹壓的風中,送來人體和牲畜流汗混合成的腥臭味。

前排的這些梁山眾的臉頰和眼瞼開始充血,但是更多人的手和腳開始抽搐,就像是風中落葉一樣飄搖著。

然後是沉悶的撞擊和骨肉摧折的破裂聲,被壓抑之後猛然爆發出來的慘叫痛嚎聲。

僅僅一個照面,就讓前排稀疏不等的列隊凹陷下去一部分,他們的身姿像是被戳破的水囊一般,隨著蜷縮倒下的,撕心裂肺的慘叫著,將血水噴濺的到處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