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潰兵

當真是兵敗如山倒,曾經碳素兵強馬壯的北路太平軍,這會完全成了無頭蒼蠅。

尤其是在潼關下兵分數路,似一窩蜂似的散開了——西征的北路太平軍,在曾立昌死後,面對後路斷絕的境地,立即鬧起了分家。

軍中的河南本地軍帥、師帥推舉梁佐山為頭領,與洛王黃益蕓決裂,雙方甚至直接在潼關下大打一場,然後數萬河南太平軍一路向北逃去。而守衛潼關的清軍更是趁機攻擊城下的太平軍,數萬太平軍大敗。

這邊一夥,那邊一簇,三三兩兩,渭河南北裏滿眼都是潰敗的、逃串的太平軍。這些之前還氣勢洶洶想要奪取西安,占據關中的太平軍,無不是渾身上下破破爛爛,披頭散發,胡子拉碴,有的腳上只套雙露了腳指頭的破布鞋,頭上紮頭巾更是顯得極為花哨,有的是早時的紅布的,也有隨便弄塊藍布、黑布的,甚至有的人是弄壞花布系在頭上……要不是手裏提著大刀長矛,甚至洋槍,瞧起來分明就是些叫花子。

豫王死了!

洛王又要拿河南人當炮灰!

曾經深得豫王信任的梁師爺,差點讓洛王給砍了腦袋,迫不得已,只好大家夥只好向北逃了。這邊清妖還從城裏攻了出來,破了大營。

這些後路被斷絕,就連糧草也耗盡的西征太平軍,終於支撐不住,終於在潼關敗了下來,剩下一萬來人,亂紛紛掉頭往渭北一帶逃去——先前領著兩萬河南太平軍的梁佐山就是往渭北逃去了。

似落水狗一般散的太平軍,這一路上可以說是饑寒交迫,吃盡了苦頭。到了這般地步,所謂的規矩也都丟到九霄雲外,時常為了一袋糧食、一頭豬、一匹馬,爭個你死我活,所謂的“打先鋒”自然也都成了打家劫舍的勾當。

在年久失修的官道上,幾百個潰兵晃了過來,頭前走著背後別著把大刀的漢子,大敞著懷,頭上包著一塊破布,血道道從破布下浸出來,猛一看,就像幾條蚯蚓掛在腮幫子上。

一個小個子向這漢子叫道:

“旅帥,俺實在是走不動了,就坐下歇口氣吧。”

沒等旅帥開口,另一個吊著胳膊的傷兵接嘴罵道:

“你小子活夠了咋的?那趙妖頭可是在咱們屁股後邊攆著,讓他逮住剝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傷兵口中的趙妖頭自然是奪了潼關的趙子玉,自從西征軍於潼關下兵敗之後,那姓趙的就派兵追著他們直殺了一路,何止是姓趙的,就是當初那些個被西征軍嚇的不敢出城的團練,這會也都像是一個個吸了大煙似的,一窩蜂似的湧上來,開始痛打落水狗了這一路上不知多少兄弟白白丟了姓命。

小個子咳了一聲,立即放聲罵道:

“操他奶奶的,剝皮是死,餓斷腸子是死,跑斷了腿也是死,橫豎都是死,怕個鳥!”

吊胳膊的太平軍則灰著臉說。

“做夢都沒想到咱能到今天這麽一步。”

可不是,當初他們打下潼關的時候,是何等的風光,當時只尋思著打下西安城,坐穩關中,可誰曾想,那夢還沒做完,就讓人打回了原形。一時間,眾人都不再開口說話,只是不住聲地嘆氣。

突然,一個人指了遠處喊道。

“你們看,那是什麽?”

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兒隱約是個鎮子,有些煙霧從那兒裊裊升起來。

那頭上包著布的旅帥看著鎮子,眼裏閃出光來,大聲說道:

“有救了。弟兄們加把勁,咱們打食兒去。”

眾人吞了幾口唾沫,來了精神。小個子更是操起手中的大刀說道:

“一天水米沒打牙,前胸貼到後脊梁了,這回老子一頓能吃下一頭牛去。”

“就是,他麽的,這些個陜佬也忒不是玩意了,等老子吃飽了非得一把火把這裏全都燒個精光……”

“別切,得留幾個娘們,這陜西的婆娘可不錯……”

“說是……”

眾人沒了力氣說笑,只是腳下加勁兒,快步向鎮子走去。不過是幾袋煙的功夫,那先前看起來極為安逸的鎮子,便傳出了百姓的哭喊聲,裊裊升起炊煙,這會也都變了模樣——變成了滾滾的濃煙。

整個鎮子幾乎全都被點燃了,那鎮邊到處都是四外逃竄的百姓——為了幾口糧、為了填飽肚子,潰敗的兵卒不介意殺光一個村子的人,以搶到他們所需要的東西。

在百姓的哭喊聲中,那火光中還有那些潰兵們發出的肆意的狂笑聲……

渭北那年久失修的道路上,一大隊人馬沿著官道緩緩前行,騎在馬上的梁佐山,偶爾的會擡頭看著身邊的隊伍,策著馬緩緩向前走去,而他身邊的李天揚也不作聲,各自悶頭想心事兒。到了一個院落門口,李天揚的護兵上前說在這兒歇息,兩人才下了馬一前一後進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