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新君老臣

一股焦糊味!

即使是下了幾場春雨之後,這空氣中依然彌漫著濃濃的焦糊味,那是城市被焚燒後殘留的味道,即便是那雨雪亦無法將其沖散。

此時的京城幾乎完全成了廢墟,內城、外城大都被焚,一個月前,在發匪逃潰前其非但殺去半城兵民,更是一把火燒掉了這座城市,那場烈火足足燒了六天六夜。雖說京城幾乎被燒成了一片赤地,可對於僥幸存活下來旗人來說,他們卻長松了一口氣,總算是保住了一條性命。

此時的紫禁城內外撤去白幡,一色換上黃紗宮燈。

而對於已經登基整整一個月的奕訢而言,他並沒有因為這宮燈的撤換,而心情歡愉起來,那白幡一直在他的眼前閃動著,那似乎是大清國的白幡。從他剛一登基的那天起,就面臨著太多的問題,拋開南方的發匪漢賊不談,大劫之後的京營非但屋宇幾被焚盡,就連人丁也是被殺過半。京旗要救濟,否則人心不穩。南方的亂逆要平定,否則天下不保,可拿什麽保?

京城是保住了,大清國看似保住了,可臨頭的問題,卻逼得奕訢夜夜無眠,他甚至都明白了為什麽沒有人和他搶這個皇上之位,因為誰都知道,這個龍椅難坐。盡管這龍椅曾是他夢寐以求的,但此時,坐在這龍椅上憂心著家國朝局,他的心底卻是滿心的無奈。

忙活著整整一天,累得筋疲力盡的彭蘊章一直睡到次日下午申時,起身兀自渾身酸疼。他散穿著一件湖綢夾袍,吃了些點心之後,在書房中倚窗而坐,信手從架上抽出一本書,剛看了兩章,便聽檐下鸚鵡學舌叫道:

“有客來了,中堂爺!有客來了,中堂爺!”

“此鳥真是善解人意。”

外邊突然傳來一聲話語,接著人已經進來,只見奕訢含笑對愣著的彭蘊章道:

“浮生難得半日閑。朕攪擾你來了。”

一見著皇上突然來了自己府上,彭蘊章早已慌得伏地便叩頭,說道:

“請皇上,恕老臣失儀之罪!老臣歷兩朝,於先帝那裏辦了十八年差,從沒這個例——哪有皇上倒過來看望老臣的!折煞老臣了!”

說著一疊連聲命人。

“快,把去年蓄的那壇雪水刨出來,給皇上煎茶!”

“雪水煎茶,好!”

奕訢微笑著點點頭。

“就在這外屋煎,水將沸時告朕一聲,朕親自為你泡——坐,坐麽!”

奕訢用手讓彭蘊章先坐下。

“今兒來到你府上,我就是個客,不要拘君臣之禮。坐而論道品茗,不亦樂乎?”

雖然皇上這麽說,可彭蘊章那裏敢坐實,只是虛坐半個屁股。剛坐好,主臣二人還未客套完,說著便聽仆僮在外高聲稟道。

“相爺,水響了!”

銅壺猛火小壺,水燒的極快。

便見一個小廝用條盤端著幾個精巧玲瓏的碧玉小盅和茶葉罐進來,彭蘊章忙親自接過捧到皇上面前。

掀開茶罐,奕訢捏一撮茶葉看了看,說道:

“這碧螺春,還不算最好的。明兒朕賞你一包宮裏貢茶,你吃吃看。”

一手撮茶,向各杯中抓藥似地各放少許,一個仆僮已提著剛煎沸的壺進來。奕訢挽起袖口提壺在手,向杯中倒著水,同時又極認真地觀察著每個杯中的水色,一點一點地兌水。然後才坐下笑道:

“吃茶以露水為最上,雪水次之,雨水又次之,水愈輕而色味愈佳。你這是今年雪水,正是最好的時候。這雪水不是酒,越陳越好。”

彭蘊章看那茶水,連忙謙說道:

“老臣哪裏省得這些,只道是吃茶可以提神解渴而已。只一樣的水、茶,老臣從沒聞過這樣香味!”

其實這些道理彭蘊章又怎麽會不懂,他之所以會這麽說,完全是為了拍皇上的馬屁,對此奕訢自然極為清楚,他也沒有點破,見其伸手就要端,便連忙說道。

“老相國,等一等,這茶半溫才好用。一點一點品嘗才上味。至於解渴,白開水也使得的。”

擺手止住了,奕訢看著彭蘊章笑道。

“老相國,今個朕來你這,一是來看望老相國,至於二,則是有些事情想與老相國商量一下!”

盯著彭蘊章,奕訢的心底倒是對其滿是感激之狀,若非他令肅順盡領熱河護軍馳援京城,非但這京城不保,恐怕就是連自己亦身死發匪之手。

自然的,這大清國的天下,也必定保不得了。

聽著商量兩字,彭蘊章連忙起身說道。

“老臣惶恐!”

“今個就你我君臣二人,朕是來求教於老相國的。”

奕訢的眉頭緊蹙著。

“現如今的形勢,老相國也是知道的,這南方發匪橫行,江南數省為其所糜爛,武昌漢逆又下廣東,如葉名琛之流不知報效,降以漢逆。觀以朝廷,新遭重創,京城險陷敵手,我大清國可以說是局勢危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