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章 紛紛而來
賈環低下頭,眯起眼,看著正殿內跪著的一地人。
有須發皆白的老者,有頭發花白的中年人,還有滿頭黑發的年輕人。
他們有的惶恐不安,瑟瑟發抖。
有的呼天搶地,哭拜祖宗。
還有的,垂著頭不敢擡起,面上卻是怨恨恐懼夾雜的神色。
賈環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沒有回頭,對身後的賈蕓道:“蕓兒,認識這門前的對聯嗎?”
賈蕓恭聲道:“三叔,侄兒認得。已後兒孫承福德,至今黎庶念榮寧。”
賈環輕輕一笑,道:“你也是榮寧二公的子孫,之前卻過的那般苦寒,你覺得,你承蒙上祖宗的福德了嗎?”
賈蕓聞言,沉默了下,道:“不敢欺瞞三叔,侄兒曾經也有怨過,不過後來侄兒想明白了。
就算是當初,侄兒住的屋,每月領取的銀米,也都是公中的,皆為祖宗所留,這就是福德。
因為侄兒姓賈,住在後街,所以縱然是市井強人,也不敢欺侄兒這個沒爹的孩子。
如此想來,侄兒自然承蒙了祖宗的福德。
更不用說三叔成了家主後,侄兒家的日子,竟比公候府第也不差。
除了三叔愛護外,也是祖宗的福德。”
賈環回頭滿意的看了他一眼,朗聲道:“對,這就是祖宗的福德。
而今你過的好,也不是因為我的愛護,而是你心正,自強,上進。
就算你不是賈蕓,你是賈荇、賈菖、賈菱,或者其他賈族子弟,但凡上進的,家族都有責任幫持,這便是宗族,也是族長的義務。”
賈蕓躬身道:“三叔,侄兒鬥膽以為,還是三叔公正嚴明,對侄兒這等沒爹的孩子照顧有佳。”
賈環呵呵笑著搖搖頭,岔開話題,道:“這次我去西域出兵放馬,帶著麾下一千五城兵馬司的人馬。
他們多是市井混混和無賴出身,是真正的最底層、也是最讓人瞧不起的人。
他們為了生存,為了堂堂正正做人,爺為了養家糊口,追隨我,奔波萬裏,征戰沙場。
一戰下來,縱然處處占得先機,也沒一百二十三人……
他們為什麽隨我死戰不退?
因為他們沒有一個好祖宗!
沒有宗族裏現成的房住,沒有即使整日無所事事也可以領到維持生存的銀米。
他們不容易,不得不拼死搏個出身,給他們的子孫後代搏條出路。
這些人,才是沒有承蒙到祖宗福德的人。
而這間祖宗神位所在的祠堂裏跪著的人,他們有族裏分派下的屋子住。
沒有營生的,每月還可以領取維持生存的銀米。
他們的孩子讀書不用束脩,課本紙筆和飯食都是現成的,還有翰林院的老翰林給他們當夫子。
他們但凡上進一點,家族都會幫他們立業起家。
可惜啊,這群爛泥扶不上墻的東西,文不成武不就,眼高手低。
不是一事無成,而是壓根沒想過做事,只會寄生在家族身上吸血。
如果僅僅這樣,我還是能容得下他們,畢竟大家都是一個祖宗……
可恨,他們卻貪得無厭,覬覦這寧府的富貴。
他們勾結賈家外敵,想罷免我的族長之位,剝奪我的爵位,逐出族譜,再置我於死地!
然後,夥同賈家外敵,一起瓜分這寧國府的滿府富貴。
呵!”
五間正殿前的月台上,賈環清冷的聲音,回蕩在宗祠內的每個角落,傳入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這些事,其實眾人都知道。
當然,他們大都不明白……
他們之前,並不以為住著宗族的宅子,享受公中的銀米,便是承蒙了祖宗的福德。
榮寧二府才是承受了祖宗的福德,賈環、賈璉、賈寶玉才是。
可是如今聽賈環、賈蕓這般一說,好像還真是這麽個道理。
然而,他們大多還是沒有真正的明白。
真正明白的人,已經面無人色了……
宗族既然能給予,那麽,也能剝奪!!
一旦作為族長的賈環,將這些犯事的族人的屋宅收回,祭天出產的銀米分例取消,那麽那些人怕是連市井中的無賴混混都不如。
而這,這將是累及整整一脈子弟的災難。
若只罪於他們,他們雖然怕挨打,可咬咬牙也就忍過去了。
可若屋宅田產被剝奪,那可是要絕戶的!!
“環……族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是我馬尿喝多了,鬼迷心竅,才被忠禮親王府的管家哄騙,上了他的當。
族長,您饒過我這一遭吧!”
最先反應過來的,卻是素來最不成器的賈效。
雖也四五十的人了,可跪在地上,鼻子一把淚一把的同賈環磕頭,沒有一絲猶豫。
不像其他人,跪的是祖宗神位,卻不是賈環,他們大多還沒反應過來……
賈環冷眼看著他,淡淡的道:“蕓兒,你後街的六叔爺求饒,你覺得,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