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聽風水榭(下)

戰爭,在紙面上,只是很簡單的兩個字。

即使幻想,也多是萬馬奔騰,波瀾壯闊,彈指間,檣櫓灰飛煙滅。

人人皆可指點江山。

可是唯有身臨其境,方能真實的感受到,什麽才是真正的戰爭。

那其實毫無美感。

頭顱與血肉橫飛,嘶吼與哀嚎齊鳴。

也唯有真正的經歷過戰爭,才會明白,這二字之下,隱藏的是怎樣的斑斑血淚!

薛寶琴隨其父,自幼便去過許多名山大川,今古戰場。

聽著其父吟誦那些名傳千古的懷古佳作,每每讓其無比神往。

因此,方想親眼目睹一番,戰爭的壯觀,是否有如詩作那般傳神。

更想見證見證,大江東去,浪沙淘盡後,能夠名傳千古的風流人物……

然而,此時此刻,看著即使相隔很遠也能瞧得清楚的頭顱飛舞,看清血蓮綻放,薛寶琴的夢終於醒了。

腹內一陣翻騰,面色煞白。

瑟瑟發抖……

別說是她,就連董明月,也算是在江湖中經歷過腥風血雨的老江湖。

可是目睹這上萬人的廝殺,都忍不住變了顏色。

與真正的戰場相比,所謂的江湖風雨,和稚子戲無二。

“明月,帶她下去。”

董千海對董明月沉聲道。

董明月看了眼搖搖欲墜的薛寶琴,卻有些猶豫道:“爹,可是……”

見識了戰場的殘酷,董明月如何敢讓賈環一人上戰場?

即使是她,面對上萬騎重甲沖鋒,都沒有一絲自保的把握。

這個時候……

董千海卻道:“你上了戰場,賈小子反而要保護你。快去吧,有爹在。”

董明月對董千海的實力還是信得過的,不過還是叮囑道:“爹,那你可看好環郎啊……”

董千海聞言,一瞪眼!

董明月見好就收,忙帶著已經堅持不住的薛寶琴,退出了陣地,往後方大營回去。

身後,傳來烏遠等人呵呵的笑聲……

“董姐姐,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路上,嘔吐過兩回的薛寶琴已經不能獨自騎馬了,倚靠在董明月懷裏,軟軟的道。

董明月呵呵笑著體諒道:“其實我也有些受不住了,那場面實在是太……怪道他之前總是說,戰爭是男人的遊戲。”

“遊戲?”

薛寶琴苦澀一笑,想起臨走前,周遭那些人,無不眼神冒著紅光,興奮不已,她嘆息一聲,道:“的確是他們的遊戲,只是卻不想,竟這麽殘酷……”

忽地,她面色再一變,聲音都有些顫抖,道:“董姐姐,他……他不會也要上陣吧?”

董明月嘴角抽了下,道:“他自然也要上陣,不過他武道高深,又身披寶甲,還有我爹護著,自然萬無一失,不會傷著他的,你就放心吧……”

薛寶琴聽出董明月的戲謔,卻不強詞奪理,雪白的俏臉上一紅,岔開話道:“聽他說,與他談判的,是厄羅斯一位公主,金發碧眼的。

我想起八歲時節,跟我父親到西海沿子上買洋貨,誰知有個真真國的女孩子,才十五歲,那臉面就和那西洋畫上的美人一樣,也披著黃頭發,打著聯垂,滿頭帶的都是珊瑚,貓兒眼,祖母綠這些寶石,身上穿著金絲織的鎖子甲洋錦襖袖,帶著倭刀,也是鑲金嵌寶的,實在畫兒上的也沒他好看。

有人說他通中國的詩書,會講五經,能作詩填詞……

卻不知那厄羅斯公主會不會……”

董明月笑道:“環郎說,那位索菲亞公主的中國話說的極好,而且還會用典。”

薛寶琴抿嘴樂道:“也不知都中如何了,上回林姐姐還想見那位真真國的女孩子寫的詩,她若是知道,這邊有位厄羅斯公主也會作詩,定然會央著環哥兒求一副回來……”

董明月聞言,呵呵一笑,卻未接口。

對上林黛玉,她心裏總有一抹歉意。

也總是避著不見……

……

都中,翰林學士府。

翰林學士杜倫,長安知府郭聰,萬年縣令張無涯,及數名翰林院的翰林,被十數名中車府的衛士,死死的壓在泥土地上。

斯文掃地。

杜倫眼睛噴火般似得瞪著朱正傑,怒聲道:“閹狗,你好大膽!”

朱正傑聞言,笑的滲人,上前兩步,一腳踹在杜倫面門,杜倫慘叫一聲,仰頭栽倒。

朱正傑用腳在他身上蹭了蹭血跡,面容微微猙獰,冷笑道:“賤骨頭,你謀反之案東窗事發,還敢嘴硬!老東西,平日裏總是上折子參咱家,如今你再彈劾彈劾試試!”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本官從未謀反過!”

杜倫不顧滿嘴鮮血,咬牙反駁道。

朱正傑嘲笑道:“都說書生造反,十年不成。好好的龍恩不去償,非要往刀口子上撞!杜大人,你莫說是咱家冤枉你。還別說,你們這一档子事,連咱家都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