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六章 那漫天的大火

隆正十九年,夏至。

安德坊,大秦前太尉,義武侯府。

內宅上院,義威堂,東廂碧莎櫥。

曾經大秦百萬軍太尉,在天家的扶持下,與榮國一脈都了十數年而不倒的義武侯方南天,如今只能靜靜的躺在碧莎櫥內……

碧莎櫥四面皆用輕紗遮掩,門窗大開,對流通風。

又有四名婢婦守在一旁,每天給他灌喂參湯,還要給他擦拭身子,清洗便溺……

當初只差臨門一腳,就可突破武宗的方南天,如今,卻淪落到生活不能自理之境地。

碧莎櫥內,方沖看著這一幕,面色陰沉,眼神森冷,對於心中那人的憎惡和仇恨,每過一刻,就加深一分。

他堅信,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今世之仇,總有雪恨之日。

念及此,他又不動聲色的,用余光看了眼身旁之人,面色愈發陰沉……

她本應該是方家最大的助力之一,那般好的絕世根骨,幾百年難出一人。

卻因為魯莽任性,全都毀了。

不僅成了神京城所有命婦的笑柄,所有閨閣女子的反面教材,還讓她自己,走到了末路……

雖然她為其胞姊,可走到這一步,又能怪誰?

只嘆娘親去的太早,讓她少了教誡……

就在方沖心裏憋著一團暴虐憤恨的怒火時,站在他身邊的方靜,卻靜的出奇。

她還是一身宮妝,只因太上皇駕崩,國喪之日,所以是月白之色。

但即使如此,宮妃之裝,也顯得極為尊貴。

只是,她面容枯槁,嘴唇甚至已經成了灰白色,臉上也沒有一絲血色。

身子瘦骨嶙峋,但脊梁筆挺。

而她那雙細眸中的目光,平靜的有股出塵之意。

方靜默默的看著榻上的方南天。

盡管,從她西域歸來後,這位父親,就不想再見她……

但在此之前,他卻是極好的父親,對她優容之極。

她曾無意間聽家中老仆說過,她出生之時,方府上正好有一道人,極善批卦之術。

曾批過她的命格,說她是非常之人,日後當行非常事。方家的富貴存續,皆在此一身,不可拘束了去……

原本方南天還只將信將疑,但等到她五歲那年,一身龍虎之力漸顯時,方南天就不得不信了。

再待到她被太上皇指為太孫側妃之位後,方南天就徹底相信了那句命卦,對她也就愈發寬容優待。

若非如此,她也沒機會做下那多出格之事。

只是,等她拖著經脈寸斷的必死之身,從西域歸來後,她就失去了踏入方家正堂的資格……

方南天甚至連見她最後一面的心思都沒有。

失望透頂。

直到,鐵網山之變後,方靜才再次看到了他。

只是,那個時候,他也一般成了廢人……

為保方家門楣不墜,也為了還生養之恩,方靜將自己垂死之身嫁入了宮中。

當然,嫁進去了,雖未被直接送入冷宮,但也幾乎沒見過那位鳳凰一樣的皇太孫。

而且,那只鳳凰,如今也已經落了架……

事已至此,她也無能為力。

縱然她身子沒壞,也沒法扭轉乾坤大勢。

更何況……

她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雖說發小好友公孫羽保證能救活她,但說實話,她心裏並不怎麽信。

之所以這個時候還聽那些人的話,折騰一番出宮。

一來,的確想最後看一眼方南天,無論她繼續下去是生還是死……

二來,她答應過公孫羽,不想讓最後一個還關心著她的人失望……

好在,大明宮裏的那位,不管是為了彌補鐵網山之變的歉意也好,還是為了扶持方家,拉攏長城軍團,平衡賈家。

總之,他對方家還不錯。

厚待方南天,重用方沖。

如此一來,她最後的一絲牽絆也沒了。

深深的看了眼方南天後,方靜收回了目光,側目看向一旁的方沖,淡淡的道:“東宮那位,心思深沉難測,極善遮掩,不可得罪,但也不可親近,更不能信任。

鐵網山之變,罪不在陛下……”

方沖聞言,面色陡然一變,沉聲道:“你在說什麽?”

方靜搖搖頭,道:“只是一點猜測,和最後的勸告罷了……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若將重振家門的希望放在那位身上,最後難免走空。

即使,他裝病裝的很像……

太上皇若不死,自然可以。

但如今……”

“夠了!”

方沖忍無可忍,沉聲一喝,眼睛噴火一般的看著方靜,咬牙道:“你在胡說什麽?”

方靜目光沒有一絲波動,靜靜的看著方沖,道:“我雖然不知道太上皇大行之後,你和東宮的關系如何,但在此之前,方家就是他在軍中的布子之一。

父親不是陛下的人,更不是忠順王的人,他是皇太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