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過繼

隆正十四年,正月十五,上元。

西城居德坊公侯街,寧國府宗祠。

距離上一次開啟寧國府賈族宗祠,不過十五天時間,如今卻已是物是人非。

今日,供桌上並沒有擺放諸多供祖宗享用的祭品佳肴,只有一道橙黃色的錦帛聖旨。

賈府請封的旨意,終於在上元節這一天批復下來。

只待賈環去宗人府考封過後,即可承襲寧國公傳承下來的爵位,太上皇旨意,念榮寧殊勛,特準賈環恩襲一等子爵。

而賈璉,亦特襲賈赦一等將軍爵,沒有降襲。

今日賈族開祠堂,除了要向祖宗上報這一喜訊外,還有就是,在祖宗和賈族眾親長及賈家親友的見證下,舉行賈環過繼承嗣寧國府的大禮。

除了賈母、賈敬、賈政、賈代修、賈代儒、賈璉、賈寶玉等一幹賈族眾人外,還特意請來了賈府的姑爺,前科探花郎,如今任巡鹽禦史的林如海,也就是林黛玉的父親,他正值進京陛見,趕上了此事。

除此之外,還有王夫人之兄,京營節度使王子騰,保齡侯史鼐,鎮國公府一等伯牛繼宗,理國公府一等子柳芳,修國公府一等子侯孝康等眾多與賈府頗有淵源的親長好友。

供桌下方正中間,橫著擺了兩把椅子。

左側坐著的,是一臉枯槁之色的賈敬,他顴骨高高聳起,腮部幾乎看不到什麽肉。

原本修道就修的清苦,又吃了不少重金屬丸子,近來又承受了喪子喪孫的巨大悲痛,看他滿頭花白的頭發胡子,眾人無不心生同情悲憫之意。

右側坐著的,則是賈政,他的臉色同樣不怎麽好。

他倒不是為了賈赦等人的死,當然,他也難過過,可是今天他更難過的,是他的親兒子,過了今日後,再見他,就只能喊叔父了。

賈政一共三個兒子,大兒子早亡,二兒子……唉,不提也罷,是脂粉堆裏的英雄。

三兒子原本也不成器的很,可是經過先榮國公點化後,竟似是變了一個人,懂事貼心的緊,能耐也是大漲。

原本賈政就指望這個兒子為他爭光了,孰料……

祠堂內,肅穆的氣氛下,眾人的臉色各不相同。

賈環卻沒功夫理會他們是怎麽想的,他此刻跪在那裏已經跪了大半個時辰了。

今日一早天還沒亮,他就被人喊起,大冷天騎馬跑了一個時辰,滴水未進,先是接聖旨,折騰了一個多時辰,然後就直接開到了祠堂。

又開始折騰個沒玩沒了。

說實話,聖旨裏的話和現在賈代儒口中念叨的話,賈環幾乎完全聽不懂。

只有在賈代儒拖長聲音問他“汝知否”的時候,應一聲“知道了”,又或是在他問“汝可記下了”的時候,應一聲“記下了”。

其他的時候,賈環腦子裏幾乎是處在放空狀態。

好久好久之後,賈環覺得賈代儒這個老髁子幾乎上氣不接下氣,這才總算念完了。

然後賈瑞從後方端了一個茶盤過來,上有兩盞茶盅。

賈環拿一起一盞,雙手敬向賈政,這一盞茶異手後,就代表一段父子情的終結。

賈政微微赤紅著眼睛,眼中終於不在人前掩飾疼愛幼子的神色,手顫巍巍的伸出,卻遲遲不願接賈環手裏的茶盅。

賈環看的心裏也難受,老實說,自他穿越以來,賈政對他還是很不錯的。

雖然被趕出賈府,可每次見了,都幾乎傾盡所有的給銀子,對他也不像對賈寶玉那般動輒訓罵。

念著賈政的好,賈環只覺鼻子一酸,眼淚就流了下來。

這一次,賈環沒有再作偽,眼中的濡慕和依戀之色,看的來觀禮的眾人紛紛點頭不已。

赤子誠心,不以高位貴爵為念,十分難得。

“咳咳!”

一旁處,賈代儒雖然看的也很滿意,卻不得不提醒一下賈政,這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畢竟聖旨都下來了……

賈政聽到賈代儒的聲音後,身子微微一顫,而後便顫巍著手,接過賈環手裏的茶盞,嘶啞著嗓子道:“至今往後,汝要好生孝敬汝……汝父,不可以吾為念,記下了嗎?”

賈環流淚不止,哽咽道:“父親……叔父,孩兒……侄兒記下了。”

說罷,賈環重重的給賈政磕了一個頭,賈政難過的扭過頭,揮了揮手……

氣氛極為傷感。

賈環起身後,從賈瑞托的茶盤中接過另一盞茶,看著面色枯槁,眼神復雜的賈敬,恭聲道:“父親,請用茶。”

賈敬長嘆了聲,接過茶盞,道:“環兒,日後寧國府的門楣,就要看你的了,望你不要讓我失望。賈環,賈氏宗族的重擔,從今日起,就由你來接下。”

賈環沉聲道:“必不負父親所托!”

賈敬飲了口茶,點點頭,道:“起來吧,去給老祖宗磕個頭。”

賈環應下,然後走到左首上座賈母跟前,跪下叩首,道:“老祖宗,孫兒請老祖宗的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