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4章 貓鬼疑雲(八)

楊遠抓起驚堂木,狠狠地在案上一拍,聲音如同炸雷一般:“大膽妖女,事到如今還不老實,你若不放這貓鬼邪物去害人,為何抓你之時你還在作法施咒?”

安遂玉突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她這幾天在這冷天中被連續拷打,昨天夜裏還被強灌了幾桶冰水,傷到了肺,這一下給這些聲音一震,一下子肺葉一陣難受,不由得咳出血來,再也說不出話。

她眼見自己咳了一大灘血在地上,又痛又怕,竟然又暈了過去。

高颎向身後站著的一個醫官使了個眼色,那人上前兩步,扶起安遂玉,手指搭上了她手腕的脈門處,面沉如水,一邊撫須一邊感受著安遂玉的脈象。

片刻後,醫官站起了身,對著高颎說道:“此女肺葉受損,需要灌些熱姜湯,這幾天她受刑太重,若是不好好調理,恐怕撐不了幾天。”

還未待高颎開口,楊遠便搶著對高颎說道:“高仆射,這幾天您也看到了,這妖女冥頑不靈,非動大刑不可,即使這樣她也不肯吐露實情。您這樣總是給她治傷,讓她有喘息之機,她只要一休息就能恢復過來,順便還能想好應對之辭,這次可千萬不能再讓她奸計得逞了。”

蘇威依舊眯著眼睛,也不看安遂玉,輕輕地撫著自己的銀白長髯,如老僧入定,堂上發生的事情似乎與他無關。

高颎看了看蘇威,微微一笑,對著楊遠說道:“楊大理稍安勿躁,從昨天到現在,此女暈刑越來越頻繁。你把她打得太狠,萬一打死了,斷了線索的話,恐怕皇上那裏也無法交代。”

楊遠搖了搖頭:“可是若不用刑,這妖女又怎麽可能招供,您也看到了,就是這般用刑,這妖女還是翻來覆去就是這幾句,依下官看來,可能她真的就是沒放貓鬼進宮害皇後娘娘。試想她一個燒火丫頭,怎麽可能有皇後的隨身物件?”

高颎一時也不說話,似乎陷入了沉思當中,那楊遠看了看高颎,又望了望如泥雕木塑般的蘇威,嘆了口氣,眼中兇光一現,道了聲:“來人哪!”順手拿起案上的一支令箭,就要擲出。

高颎突然擡起了手,沉聲道:“且慢!”

楊遠拿著令箭的手停在了半空,扭頭看著高颎,一臉的驚愕:“高仆射有何指教?”

高颎看著還暈在堂上的安遂玉,嘆了口氣:“楊大理若是信得過老夫,由老夫把她帶回去三天三夜,若是不能讓她招供畫押,再交給楊大理。到時候楊大理無論用何手段,老夫絕不阻攔。”

楊遠心中一陣狂喜,這幾天他連續用刑無果,楊堅那裏又是一天幾次來人催問訊問的進度,讓他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眼下一聽高颎肯主動接這個燙手的山芋,當然是求之不得,連忙開口說道:“高仆射這樣說了,下官敢不從命?”

蘇威突然睜開了眼睛,直視著高颎,兩人四目相交,心領神會,也不說話,互相沖著對方笑了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安遂玉悠悠醒轉了過來,在她睜開眼睛前,入鼻的不是牢裏那股讓人作嘔的黴味和餿味,也不是成天打她的那個滿身橫肉的胖子身上那股子狐臭味,而是一陣檀香,這個味道她以前一直在自己的房裏聞到,很熟悉。

她吃力地睜開了雙眼,卻吃驚地發現自己此時既不在那個可怕的大堂之上,也不在黑暗陰冷的牢中,皮鞭、大棒、烙鐵、竹簽、辣椒水、老虎凳、釘板床、冰水桶這些在惡夢中揮之不去的東西一下子都沒了,連黑牢裏的蟑螂和耗子也不見了。

這是一個幽雅精致的閨房,軟床、紅帷、錦被,安遂玉做夢也想躺在這樣的床上,她吃力地擡起了手,忍著身上一陣突如其來的劇痛,使勁地揉了揉眼睛。

眼前看到的不是幻像,周身上下的各種疼痛也告訴她自己沒有做夢。她的笑容浮上了臉,只是還沒來得及停留一瞬,肺部的一陣撕裂般的痛感又讓她大聲地咳嗽起來。

門口一下子奔進來一個丫環打扮的少女,扶住了安遂玉,幫她輕撫著後背,還掏出一條手帕在她嘴邊輕輕地擦拭著。

安遂玉咳完後坐起了身,仔細看了看這丫環,只見其十五六歲,面容姣好,透著一股天真,穿了一身藍色的小棉襖。

那丫環恨恨地說道:“那些人太過份了,怎麽能對個弱女子下這樣的狠手,真也做得出來!”

安遂玉吃力地動了動嘴:“我這是在哪裏,你又是誰?”

丫環眨了眨眼睛:“我叫雙兒,這是我們夫人的房間,你現在是在我們老爺的府上。”

“你家老爺是?”

雙兒的臉上一下子飛過一陣神采:“我家老爺就是現在當朝的左仆射,高颎高大人。”

安遂玉心中一動,但還是裝得一臉茫然,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