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2章 窮途末路

十天之後,代州(今山西雁門)城北的白狼塞南十裏處,蒼茫的天野間,幾十騎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中,有氣無力地騎行著,馬上的人一個個都是皮帽獸皮,典型的突厥戰士打扮,只是一個個帽歪人斜,更是有四五個人幹脆直接趴在了馬鞍上,沒有一點草原驕子的樣子。

領著這幫殘兵敗將的,正是突厥阿史那部的小可汗,阿史那染幹,漠南之戰到現在已經過去近一個月了,可他到現在也沒有完全接受自己的部眾,軍隊在一夜之間全都不復存在的現實,一切都象是在做夢,只不過是一個讓他永遠也不願意醒來的惡夢。

這一個月來,在草原上的顛沛流離更是讓他嘗盡了人世間的辛酸,他曾經可以呼風喚雨,一手遮天,至少在自己的部落裏,那是一呼百應,前呼後擁,無數的子民以跟他說上一句話為榮,所有的漠南部落首領都爭著想把女兒獻給自己,與自己人結親,而就在這短短的二十幾天內,他卻如喪家之犬似的,無論投奔哪個部落,都是被無情地逐出,前天投奔的處月部落更是企圖捉拿他,獻給都藍,虧得幾個忠心的部下舍命擋住了追兵,才讓他逃得一命。

染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稀稀拉拉的幾十個人,一種巨大的悲傷浮上了心頭,他深恨自己過於托大,對漠北的都藍可汗和達頭可汗的動向一無所知,更後悔自己盲目地輕信了隋人,以為只要靠著隋朝邊關,仗著隋人的勢力,就可自保無虞,眼下自己家破人亡,朝不保夕,而該死的長孫晟所擔保的隋朝救兵卻連一個影子也沒見,難道上天真的要拋棄自己了嗎?

染幹仰天長嘆一聲,悲傷地大吼道:“天亡我也!”抽出腰間的佩刀,閉上眼睛,就要向脖子上抹去。

一根套馬索一下子纏住了染幹的右手,染幹只覺得手腕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一扯,“當”地一聲,那把刀再也拿不住,掉到了馬下,他轉頭一看,卻發現打落自己刀的,正是自己的三兒子咄吉。

染幹心中一下子無名火起,對著咄吉吼道:“你這個逆子,老子想死還不行嗎!上天跟我染幹做對,連你也要跟我對著幹!”

咄吉和所有的護衛們連忙滾鞍下馬,跪在染幹的馬頭前苦諫道:“父汗,勝敗乃兵家常事,何苦一時想不開呢,現在我們還活著,只要活著,就有翻盤的機會,這幾天都藍和達頭派來追我們的人也越來越少,想是追兵們一路都在搶奪戰利品,漠南之地他們不可能久待,等他們一退兵,我們再重新出來收拾殘局,到時候大漠的雄鷹,草原的蒼狼,仍然是父汗您啊!”

染幹長嘆一聲,看著在地上泣不成聲的咄吉,心中泛起一陣暖意,這次兵敗如山倒,所有的兒子非死即降,大兒子和二兒子率了自己的部眾向北突圍,現在生死不知,只有咄吉一直跟著自己,不離不棄,患難見真情,日久見人心啊,這種情況下,染幹才看出只有咄吉才是真正對自己忠心的,即使是剛才冒犯了自己,也是為了救自己一命。

染幹也跳下馬,把咄吉扶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兒啊,這次多虧了你,剛才是父汗一時心灰意冷,你說的對,只要留了命在,總有再次展翅高飛的時候,只是這些天我們也投奔了不少部落,現在沒人肯收留我們,依你所見,我們該怎麽辦?”

咄吉身邊一個二十多歲的黑瘦青年說道:“大汗,奴才一路上都跟著咄吉王子商量著接下來的事情,依奴才愚見,咱們不如向著隋朝的代州靠攏,萬一有事,也好進入隋境,在草原上,現在只怕已經無人敢收留我們啦。”

這個黑瘦青年是咄吉從小最好的玩伴,名叫史蜀胡悉,雖然是一個牧民的兒子,但是部落裏出了名的聰明人,這次兵敗之前史蜀胡悉曾經力勸染幹不要和都藍與達頭的大軍硬拼,還要他盡早派出使者聯絡東邊幽州一帶的隋軍,以為外援,結果染幹滿以為自己主場作戰,有雄兵十余萬,以逸待勞,拒絕了史蜀胡悉的提議,可現在輸成這副慘樣,更是驗證了其人的智慧。

可是史蜀胡悉的回答仍然是染幹不爽:“史蜀胡悉,你難道就不知道,只要一入隋關,我們就成了隋人的傀儡,以後一輩子也不可能在草原上擡起頭了,更不可能做大汗!”

咄吉急道:“父汗,史蜀胡悉的意思是我們先在隋朝的邊境一帶遊蕩,也不需要馬上入隋關,如果追兵追得太兇,實在沒辦法了,再進去,我們要是離代州近了,想必都藍的走狗也不敢追得太兇的。代州城外的山裏,躲藏我們幾十個人,一點問題也沒有,到時候我們可以靜觀其變。”

染幹皺了皺眉頭:“可是我們吃啥喝啥?現在我們的幹糧只夠不到三天的,難道要去向隋人討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