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醍醐(第4/6頁)

淳於量並未肯定,但也未否定。他當然知道,事實就在那裏,任何話語看起來都蒼白無力。

因此他只是道:“臨川是個愛做夢的女孩,做夢總沒有錯,是不是?”

“可不做夢也沒錯,是不是?”孫思邈淡淡道,“十三年前的孫思邈還會做夢,現在卻不會了,淳於將軍本也不是做夢的人。”

淳於量喃喃道:“不錯,我本不該幻想你會選第一條路。”

“這裏並沒有埋伏。”孫思邈突道。

淳於量嘆道:“我說過,我沒有擒你的一分把握,你要走,我攔不住,既然如此,何必埋伏?”

孫思邈眼中突然露出分古怪:“淳於將軍敢不埋伏一兵一卒來見我,果真是連自己的命都不考慮了?”

淳於量又咳,等放下掩嘴的絲巾時,上面竟染了分血跡。

“你要抓我的籌碼當然就是冉刻求等人在你的掌握中?你想讓我為了他們,自縛雙手?”孫思邈問道。

這聽起來有些滑稽,也不太可能,沒有誰的性命比自己的重要,孫思邈就算聖手仁心,也很難做這個選擇。

淳於量竟然點頭,喃喃道:“不錯,這是我的籌碼。”有分哂笑道,“這籌碼其實有些單薄,先生不賭,我也沒有辦法。”

“你知道我一定會賭的。”孫思邈緩緩道。

“你會賭?”淳於量滿是驚詫,似難相信孫思邈的選擇,突道,“你可知道這場賭的結果?”

“你說過,為了陳國,你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考慮,何況是別人的性命?”孫思邈突道。

淳於量點點頭,一時間不知道孫思邈的用意。

“可你也應該知道,有些人不會考慮自己的性命,但會考慮別人的。”孫思邈伸出了雙手,淡淡道,“你現在可以鎖了我,送我去周國了。”

淳於量睜大雙眸,許久才一字字道:“孫先生竟選第二條路?”

他難以置信,又補充一句:“你可知周國誰要見你?”

“我知。”孫思邈平靜道。

“那你可知他見你的目的?”淳於量凝重道。

“殺了我。”孫思邈毫不猶豫道,顯然早知道所有的因果。

淳於量又咳,咳得有些心熱,他目光也變得火一樣地熱烈:“你明知去周國只有死路一條,你還選擇第二條路?”

孫思邈望著那地上隨風而走的落葉,眼中卻有著難言的執著。他不再像是個癡情的人,但還是個執著的人,一直都是!

他只回了一個字:“是!”

淳於量那一刻,神色復雜,秋風中又是斷斷續續地咳。

慕容晚晴閉上眼,她那時候並不知道孫思邈的選擇,卻知道自己沒有什麽選擇。

張裕要殺她,她並不意外,冉刻求要殺她,她也沒什麽辯解。

很多路本是從開始走的時候,就注定了結果。

不知為何,她那一刻心中竟很平靜,只是想到,原來這世上雖有流星,但從不會有什麽心願。

許久,冉刻求仍未稍動,張裕忍不住喝道:“你還不下手?你難道不知道,是斛律明月逼死你的母親,如今又逼死了你的父親?”

“我知道。”冉刻求幹澀道。

他立在那裏,莫名的記憶湧到腦海,不需張裕多說,竟了解了一切。

醍醐灌頂,原來真有不可思議的作用。

“你知道為何還不下手?”張裕喝道。

“因為她不是斛律明月!”冉刻求咬牙道,“叔叔,我要復仇,但我要找的人是斛律明月!”

張裕怔住,一時間竟目瞪口呆,他似沒聽懂冉刻求說什麽。

地面上傳來的震動似乎更加劇烈,陳兵顯然發現了地道,正在搜索他們的行蹤。

冉刻求卻不為所動,又補充一句:“總有一天,我要找到斛律明月,和他決一死戰!”

慕容晚晴霍然睜眼,難以置信地看著冉刻求。

她從未想到過,這三十多年來,居然有人敢向斛律明月挑戰,而且那人竟是冉刻求,她實在不知冉刻求的信心從何而來。

張裕突然大笑起來,他本虛弱不堪,冷酷無情,這一笑,竟笑得很是歡暢,渾然不怕陳兵發現。

“你不信?”冉刻求問道。

“我信!”張裕的眼眸那一刻亮得出奇,“我只是沒有想到,我不敢做的事情,你竟然敢!”

他的確不敢向斛律明月挑戰。

北天師道高手如雲,天師六姓能人無數,可這三十年來,卻被斛律明月圍剿得狼狽不堪,無一人敢向斛律明月挑戰。

那是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峰,那也是禁錮所有人的一個牢籠。

“你不愧是張家的血脈,也不愧是龍虎宗的傳人,龍虎宗終於有人敢向斛律明月清算舊賬了。”張裕又笑了起來,可眼中已流出淚,凝聲道,“只是你找斛律明月決戰前,一定要設法活下去。”

他話一落,整個人向慕容晚晴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