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舊情(第3/6頁)

事後她想想,感覺這種人絕非尋常人物,卻悵然不知這人究竟是誰。她本來以為再也不會見到此人,卻不想他又在她面前出現。

是偶然,還是必然?

慕容晚晴心中錯愕,卻終於能認真地觀察這人。

那人身上的青衫,洗得有些發白,還有幾處竟綴著補丁,顯得頗為寒酸,可穿在他的身上,卻無半分窘迫之意。

因為他不是那種需要華麗衣衫才能擁有自信的人,他幾乎不縈於身外之物。

他的鼻子很直,他的額頭很高,他的嘴也有些寬,他的面容看起來和俊朗瀟灑無緣。他閉著眼的時候,讓人感覺他更像個苦行僧人。

可他睜開眼的時候,誰都不覺得他是個僧人。僧人沒有大志逸飛的那雙眼!

慕容晚晴觀察著那人的時候,那人也在看著慕容晚晴。

許久,慕容晚晴才回過神來,暗自詫異,不解自己究竟想要從這人身上得到什麽答案。她記起了孫思邈,轉身就要離去。

她和這人之間,根本就不認識,也沒什麽好談的。

不想那人突然道:“你認識孫思邈有段日子了,但並不了解他。”

慕容晚晴心中一陣不舒服,霍然轉頭道:“總比你要了解!”她這時完全沒有想到過,這人似乎對她和孫思邈之間的關系頗為熟悉。

那人笑了,如煙中帶分輕淡的譏誚:“哦?你了解他?你了解他什麽?”

慕容晚晴怔了下,腦海中瞬間閃過孫思邈的所有資料。

孫思邈年幼患病,久病自醫,成為神醫,更是個神童。他自小精研黃老、諸子百家之言,正當巔峰時卻前往昆侖學天師張陵封藏之道,一學就是十三年。他出昆侖後,到鄴城,經響水集,至建康。暗中有傳言說他見過如意;斛律明月懷疑他會對齊國不利;李八百拉他入夥反對齊國,逼他交出如意。可他還是他,一直沒有對付齊國的打算,好像也一直沒有和李八百在一起。他好像對什麽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可如果真不放在心上,如斯奔波是為了什麽?

他究竟想做什麽,慕容晚晴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把她放在心上,慕容晚晴還是不知道。她以為跟了孫思邈一路,了解太多太多事情。回首時卻驀地發現,對於孫思邈這人,她根本還是不了解。

一路漫長卻又短暫。有些人就是相伴一生,彼此都還不了解的。

要了解一個人,絕不是要知道他的名姓,他的一生,更要知道他的心。

慕容晚晴茫然立在那裏,幹澀道:“不錯,我對他根本不了解。那你呢……你了解他嗎?”

那人淡淡道:“雖也不多,但我敢說,若我都不了解他,這天底下只怕再沒人能夠了解他了。”

“為什麽?”慕容晚晴不由道。

“因為我知道他的過去……他的將來……”那人目光中帶分難以捉摸,說的更是難以琢磨。

知道過去還可讓人明白,知道將來是什麽意思?

他難道有未蔔先知的能力,竟能知道一人的將來?

慕容晚晴有絲恍惚,錯過了些事情,找最關心的問:“他有什麽過去?”

“別人都知道他有輝煌的過去,卻不知道他過去一直有副枷鎖——很難卸下的枷鎖。”那人緩緩道。

慕容晚晴有些不信:“他這種人會有什麽枷鎖?”

“每個人都有枷鎖……那是一種痛苦難解的情結,寂寞的時候撕咬著你的傷口;那是一面你不想去面對的鏡子,空虛的時候照出你的軟弱。”那人目光射來,似看穿慕容晚晴內心深處,“你我都有這種枷鎖,他自然也不例外。”

慕容晚晴本想反駁,卻觸動心事,咬了咬紅唇,終於明白這人說的枷鎖是什麽。

良久,慕容晚晴弱弱道:“他有什麽枷鎖?”

她本是一個極為有主見的女子,可自從遇到孫思邈後,就開始變得軟弱。

這刻她心神激蕩,竟不知不覺被這人的言語吸引,只想聽個究竟。

“不如我先給你講個故事。”那人靜靜道。

有日照,日照天地,卻照不到多年前的流沙和風華,也照不去那人臉上現出的陰影。

“十三年前,孫思邈還很年輕。”

慕容晚晴想說,他現在也很年輕。可她終究什麽都沒說。她心中推算,十三年前,不正是孫思邈意氣風發的時候?那也是他入昆侖之前。

“年輕人就有沖動,他自然也不例外。”那人繼續道,“在別人眼中,他雖有神醫之名,但終究不是神。”

“誰都不是神。”慕容晚晴忍不住辯解道,“他不是神有什麽稀奇的?”

“不是神,就要遵循世俗的規矩。有時候,世俗規矩比神的旨意還可怕。”那人淡淡道。

慕容晚晴怔了下,不知這和孫思邈的枷鎖有什麽關系?

聽那人又道:“那時候,他愛上了一個女人……”他說到這裏,神色悠悠,望著西北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