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8頁)

張幼林賠著笑臉:“師傅,跟您說實話吧,自打跟您學了徒,我都變得摳摳搜搜的了,昨兒個我喂鳥兒的活蟲兒沒了,要照過去,我遞個話兒,給點兒銀子,人家就給送家來了,可現在咱會過了,舍不得花銀子,愣是自己跑陶然亭逮蟲兒去了……”

莊虎臣打斷他:“你少跟我胡扯,你說你,學徒也好幾年了,怎麽這少爺脾氣就是改不了呢?有點工夫就提籠架鳥兒鬥蛐蛐兒,花起銀子像流水,這哪兒像個買賣人?”

“師傅您別生氣,我以後改還不行?別的都聽您的,可有一樣兒,我跟您的想法不太一樣,我說了您可別罵我,您呢,就像個賣酸棗面兒的,琢磨的全是蠅頭小利,仨瓜倆棗的也算計,師傅,不是我說您,這麽做生意可做不大……”

“嗯,我是賣酸棗面兒的,仨瓜倆棗的也算計?”莊虎臣冷笑道,“那你呢?掙一個花倆就能做成大生意?”

張幼林在莊虎臣的對面坐下:“打個比方,您看我叔兒吧,別看沒什麽大本事,可人家吃過玩過見過,往那兒一站,甭說話,誰都得承認這是位爺。咱做買賣也得拿出點兒爺的派頭,該大方咱得大方,要是成天算小賬,大生意就不會找上門來,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我的大少爺,這我就得問問了,您倒是成天仗義疏財,可也沒見您做成什麽大買賣呀?您能不能露一手給師傅瞧瞧,讓師傅也見識見識,什麽叫大買賣?”

張幼林就等這句話呢,他不慌不忙地從袖子裏拿出霍震西的訂貨單放在桌子上:“師傅,您瞧瞧這單子,還算說得過去吧?”

莊虎臣拿起來仔細看了看,一下子坐直了:“我的天,大單啊!頂咱鋪子裏半年的銷量,這是哪兒訂的貨?”張幼林微笑著答道:“西北,是我霍大叔幫著操辦的。”

莊虎臣興奮地站起身:“這可是筆長線的買賣,榮寶齋總算是有立得住的生意了!”

莊虎臣在屋裏來回走動著,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

張幼林看著他:“師傅,我覺得做生意和做人差不多,以寬厚之心待人,以公平之心行事,不刻意追求結果,無為而無不為,其結果也許就是柳岸花明,做人也罷,做生意也罷,到了這個份兒上,就該是一種新的境界了。”

莊虎臣站住:“好啊幼林,給你師傅講上課啦?”

張幼林趕緊搖頭:“不敢,不敢,您永遠是我師傅……”

夜晚,同文館內的一個大廳裏燈火輝煌,這裏正在舉辦舞會,樂隊演奏的曲目是小約翰?施特勞斯的《春之聲圓舞曲》,幾對洋人隨著那優美、動人的旋律正在翩翩起舞,張幼林、張繼林和同學們穿著新式制服站在舞池旁邊觀看著。

伊萬和秋月走進來,秋月一身洋式盛裝,光彩照人,立刻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張幼林看呆了,嘴裏喃喃地:“秋月姐……”

伊萬挽著秋月穿過大廳,來到洋人聚集的角落,他用法語、俄語和熟人打著招呼,秋月向大家點頭致意。

“秋月是今天舞會上最漂亮的女人!”張繼林嘴裏贊嘆著用目光追隨著她,而張幼林的神情卻有些黯淡:“怎麽又是這個伊萬?”

音樂再次響起,伊萬和秋月加入到跳舞的人群當中。這次樂隊演奏的是巴赫的G大調小步舞曲,這首曲子開始的第一主題輕快活潑、典雅華麗,其後是建立在這一主題上的幾個變奏形式,全曲結構簡單,節奏平穩,給人一種清新、愉悅的感覺,伊萬和秋月陶醉在美妙的音樂中,舞姿優美、流暢。

一曲終了,秋月和伊萬正好跳到張幼林和張繼林站著的地方,張幼林頗為紳士地躬了躬身子:“秋月姐真漂亮。”

秋月在舞會上意外地遇見他們顯得很驚喜:“你們兄弟倆也來了,怎麽不跳舞呢?”

“我們還不會跳呢。”張繼林有些不好意思。秋月笑了笑:“沒關系,一會兒我教你們。”

伊萬向張幼林伸出了手:“張先生,好久不見了,你好嗎?”張幼林和伊萬握手:“伊萬先生不是俄國大使館的外交官嗎,怎麽改行兒了?”

“什麽意思?”伊萬沒聽明白,張幼林微笑著又說:“我秋月姐是不是雇你當保鏢了,怎麽她走到哪兒你就跟到哪兒?”

“這不是保鏢,在我們歐洲,這叫騎士,漂亮的女人身邊怎麽能沒有騎士呢?”伊萬似乎並不在意。

“幼林,你最近怎麽不去找我了,把姐姐忘了吧?”秋月看著張幼林,張幼林躲閃著她的目光:“功課實在太緊,沒時間。”

這時,音樂聲再起,一個洋人彬彬有禮地邀請秋月跳舞,秋月跟著洋人進了舞池,她回過頭對張幼林說:“待會兒我教你!”

侍者端著托盤經過他們的身旁,張幼林和伊萬取下酒杯,喝著紅酒,張繼林的目光則一直追隨著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