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九(第3/4頁)

另一方面,他也不能永遠在這裏住下去。等他真的搬走的時候,洛拉可能因為撇下貝茜而不痛快。她長這麽大,已經有太多的人離開了。她需要穩定。也許他該趁著她過於依戀貝茜之前,就在現在搬出去。

他們吃罷飯後,保羅回去上床了。貝茜又給了梅爾辛一杯淡啤酒,他們坐到了火邊。“佛羅倫薩死了多少人?”她問。

“有幾千吧。也許上萬。沒人計算過。”

“我不知道在王橋下一個是誰。”

“我成天都在琢磨。”

“可能就是我。”

“我也這麽擔心。”

“在我死以前,我願意跟個男人再睡一次。”

梅爾辛微微一笑,但沒有說話。

“自從我的理查死去以來,我就沒跟過男人,都有一年多了。”

“你懷念他了。”

“你呢?你有多久沒有女人了?”

自西爾維婭病後,梅爾辛就再沒有性生活了。想起她,他感到刺痛般的悲傷。對她的愛他始終沒有充分報答。“大概差不多吧。”他說。

“跟你妻子?”

“是啊,讓她的靈魂安息吧。”

“沒有愛已經好長時間了。”

“是啊。”

“可你不是那種隨便跟人睡的人。你需要有人去愛。”

“你說得對。”

“我也一樣,跟男人躺在一起妙極了,是這世上最美好的事,但一定要彼此真心相愛。我長這麽大就有過一個男人,我丈夫。我從來沒跟別人上過床。”

梅爾辛不知這話是否當真。他沒有把握。貝茜看來很真誠。但一個女人家總會這樣說的。

“你呢?”她說,“有過多少女人?”

“三個。”

“你妻子,還有之前的凱瑞絲,還有……誰呢?噢,我想起來了——格麗塞爾達。”

“我不想說都是誰。”

“甭操心啦,人人都知道的。”

梅爾辛悔恨地笑了笑。當然,確實是人人都知道。或許他們不肯定,但他們猜測,而且通常都能猜對。

“格麗塞爾達的小梅爾辛如今多大了——七歲?八歲?”

“十歲。”

“我的膝蓋可有肉呢。”貝茜說。她拽起裙擺給他看。“我一直都討厭我的膝蓋,可理查原先倒挺喜歡的。”

梅爾辛看了看。她的膝蓋肥厚有窩。他還看見了她白皙的大腿。

“他總是親吻我的膝蓋,”她說,“他是個溫情的男人。”她整理了一下衣裙,仿佛要拽直,其實卻撩了起來,一時之間他瞥見了她腿襠的那一片黑黑的誘人的陰毛。“他有時候會吻遍我的全身,特別是在洗澡以後,我挺喜歡那樣子的。我喜歡一切。一個男人可以對愛她的女人隨便怎麽做。你同意嗎?”

已經走得夠遠了。梅爾辛站起了身。“我認為你大概是對的,不過這樣的談話只能導致一種結果,所以在我犯下罪孽之前我得上床去了。”

她沖他傷感地一笑。“睡個好覺,”她說,“你要是感到孤獨,我就在這火邊。”

“我會記住的。”

她們把塞西莉亞嬤嬤放到一張床上,而不是墊子上,還把床安置在緊靠聖壇前的地方——醫院中最神聖的地方。修女們整日整夜地輪著班圍著她的床唱著聖歌,念著禱詞。總有一個人用涼玫瑰水給她擦臉,總有一杯清澈的泉水放在她身邊。這一切都不管用。她和別人一樣迅速衰竭,鼻腔和陰道在出血,呼吸越來越吃力,口渴難解。

她打噴嚏後的第四天,叫來了凱瑞絲。

凱瑞絲困得難忍。白天過得精疲力竭:醫院裏人滿為患。她沉在一個夢境中:王橋的全部兒童都害上了瘟疫,她在醫院裏跑來跑去看護他們時,突然意識到自己也染上了。其中一個孩子緊拽著她的衣袖,但她卻沒在意,而是拼命想弄明白,她自己病成這樣,又該如何應對所有的病人——隨後她醒悟到有人在搖她的肩膀,而且越來越急切,說道:“醒醒,姐妹,請吧,副院長嬤嬤需要你!”

她一下醒來。一名見習修女手拿一支蠟燭跪在她床邊。“她怎麽樣了?”凱瑞絲問。

“她越發不好了,但她還能說話,她要你。”

凱瑞絲起床,穿上鞋。那是個酷寒之夜。她穿的是她的修女袍服,她從床上拽起毯子,裹在肩頭。隨後便跑下石階。

醫院裏凈是奄奄待斃的人。地面上的墊子排得像是魚刺,以便那些能夠坐直的病人看見聖壇。家人都圍在床邊。空氣中有一股血腥味。凱瑞絲從門邊的一個籃子裏取出一塊幹凈亞麻布,包住自己的口鼻。

四名修女跪在塞西莉亞的床邊,唱著聖歌。塞西莉亞閉目仰臥,起初凱瑞絲還怕自己來得太晚了。後來,這位老副院長似乎覺察到了她在身邊。她轉過臉來,睜開了眼。

凱瑞絲坐在床邊。她用一塊布蘸了碗裏的玫瑰水,從塞西莉亞的上唇抹掉了一道血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