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3/5頁)

他是個矮個子,比凱瑞絲本人高不了多少。他那瘦削但結實的軀體上支著個聰明的大腦袋。他的一雙小手靈巧地揮來揮去,用一把鋒利的刻刀在木板上雕出一道道優美的曲線來。他的皮膚很白,還長著一頭濃密的紅頭發。“他可不夠帥氣。”當凱瑞絲承認自己愛上他時,艾麗絲曾經一噘嘴說道。的確,梅爾辛沒有他弟弟拉爾夫那種會讓人眼前一亮的英俊,但凱瑞絲覺得他的臉非比尋常:五官不夠端正,又總帶著一股嘲諷的神氣,透著聰明和幽默,而他正是這樣一個人。

“喂。”她招呼了一聲,梅爾辛跳了起來。凱瑞絲忍不住大笑道:“你好像不大容易嚇成這個樣子呀。”

“你嚇死我了。”他猶豫了一下,吻了她。他似乎有些狼狽,但當他全神貫注於工作時,這種情況時常發生。

她看了看梅爾辛正在雕刻的畫面。門的兩側各有五個童女,五個聰明的童女正在享用婚宴,五個愚拙的童女則把她們的燈顛倒過來,讓人們看裏面沒有燈油。梅爾辛模仿著舊門的圖案,但有些細微的變化。童女們站成了行,五個在一邊,五個在另一邊,就像教堂的拱券上雕的一樣。但是在新門上,她們卻並非一模一樣。梅爾辛給每個童女都賦予了個性特征。一個漂亮,另一個則長著卷曲的頭發;一個在哭,另一個則頑皮地眨著眼睛。他把她們都刻活了,相形之下,舊門上的畫面則顯得呆板僵化,死氣沉沉。“太美了,”凱瑞絲說道,“但我懷疑修士們會怎麽想。”

“托馬斯兄弟很喜歡。”梅爾辛答道。

“安東尼副院長呢?”

“他還沒看,但他會接受的。他可不願意付兩次錢。”

的確如此,凱瑞絲心想,她叔叔安東尼不是個銳意求新的人,而且還吝嗇小氣。提到副院長,使她想起了自己的差事。“我父親要你到橋那邊去見他和副院長。”

“他說什麽原因了嗎?”

“我想他是要懇求安東尼建一座新橋。”

梅爾辛將工具裝進了皮包中,迅速地清掃了一下地板,將鋸末和刨花都掃出了門廊。然後他和凱瑞絲一起冒雨穿過了集市,沿著主街走到了木橋。凱瑞絲告訴了他博納文圖拉早餐時說過的話。像她一樣,梅爾辛也覺得近年來的集市遠不如幼年時記憶中那樣紅火了。

盡管如此,橋的那一頭仍然排著一長隊人和車,等著進入王橋鎮。在橋的近端有一座小小的門房,一個修士坐在裏面收費,凡帶著貨物打算進城賣的商人每人收一便士。橋很窄,所以誰也不可能不排隊,於是本不需要交費的人——主要是本鎮居民——也不得不排在隊裏。而且,橋面上的一些木板或變形或破裂,以致貨車過橋時也格外緩慢。結果隊列便在蜿蜒於郊外小茅屋間的小路上延伸了很長,一直消逝在迷茫的雨霧中。

而且橋也太短了。毫無疑問,橋的兩端曾經都是建在幹地上的。但也許是河面變寬了,或者更可能的是,幾十年幾百年車來人往,將河岸磨平了,因此現在人們在橋的兩端都不得不趟過一段泥水。

凱瑞絲看到梅爾辛在審視橋的結構。她了解他的那種眼神:他在思考橋是怎樣立起來的。她經常注意到他那樣凝視著什麽,通常是教堂,但有時也會是房屋,甚至是什麽自然物,比如一棵茂密的荊棘樹,或者一只正在翺翔的雀鷹。他會全神貫注,目光明亮而銳利,仿佛要將一道光射入黑暗中,看看那裏究竟有什麽。如果她問他,他就會說他想看透事物的本質。

凱瑞絲順著梅爾辛的目光,也凝視著老橋,努力想象著他能從中窺出什麽奧妙。橋長六十碼,是她見過的最長的橋。橋面是由兩排巨大的橡木橋墩支撐的,就像教堂中殿兩側對稱的柱子。總共有五對橋墩。兩端的橋墩在水較淺的地方,非常矮,但中央的三對橋墩則高於水面十五英尺。

每座橋墩都是由厚木板固定在一起的四根橡木柱組成的。傳說國王曾經賜給王橋修道院二十四棵英格蘭最好的橡樹修建這中央的三對橋墩。橋墩的上方是兩列平行的圓木。兩列圓木之間又有較短的圓木連接,從而形成了橋面。橋面上方縱向鋪著厚木板,形成了路面。橋的兩旁是木制的欄杆,但不大結實。每過十幾年,就會有一個醉酒的農民趕著馬車越過欄杆,連人帶馬栽入河中淹死。

“你看什麽呢?”凱瑞絲問梅爾辛。

“看那些裂縫。”

“我沒看見有裂縫呀。”

“中央橋墩兩側都有木料裂開了。你可以看到埃爾弗裏克用鐵條加固了它們。”

他既然指明了,凱瑞絲也就注意到了那些將裂縫釘在一起的金屬條。“你好像很擔心?”她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