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嘉年華(第2/3頁)

有位中年球迷從頭到腳都是運動家隊的服飾,腰上高調地掛著美國國旗腰包,一手戴著棒球手套,另一手揮舞著畫有鮑勃·馬利(Bob Marley)的巨大旗幟。他隨著康加鼓的節奏準確地迸出臟話,對著來看洋基隊的日本人大聲斥責,要他們滾回伊拉克找爸爸。這個場景其實頗具詩意和美感。[21]

不過,在某些情況下,不扮裝反而能吸引注意力。在哈佛-耶魯年度對抗賽中,耶魯人會裸奔跑過運動場。

運動迷扮裝時很少戴上面具,通常是把臉彩繪成隊伍的顏色。這個習俗的源頭和扮裝一樣不明。英國足球記者西蒙·庫珀(Simon Kuper)說那是歐洲的習俗,毛裏斯則發現,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英國球迷就有此舉動。有些美國人堅持,那是從運動以外的領域傳入的,就是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嬉皮集會和搖滾演唱會。有些學者認為,它始於天性外放的南美球迷,北美人接觸足球時跟著傳入。1994年世界杯足球賽在加州帕洛阿爾托市(Palo Alto)舉辦,據報道,巴西球迷跟著球隊來到美國,熱情的舉動像在參加嘉年華:

那是個派對。一群巴西人從國王大道(El Camino Real)走向運動場,樂隊吹奏著《巴西》,他們也跳起舞來。無數的巴西國旗插在車子上飛舞,有的球迷把它當成披風,有的人則是把它圍在腰上。球迷把自己的臉畫成巴西國旗,藍鼻子象征藍天,周圍則是國旗中央的南十字星。[22]

不管臉部彩繪是哪裏開始的習俗,電視媒體很快地把這股風潮傳播了出去。從1980年的超級碗開始,美國就有媒體報道球迷的臉部彩繪,到了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中期,這股風潮太受歡迎,美國的生意人紛紛要利用它來撈一筆。1996年,美國球迷是使用邁克爾筆、油漆來表達他們的忠誠。現在至少有六個人體彩繪從業者(想必有更多),這些公司的發言人在2000年接受訪問時,表示這門生意“出乎意料地成功”[23]、“商機無限”。[24]類似的產業在韓國也發跡,“世界杯風潮使臉部彩繪再次興起。比賽當天,明洞商場裏大排長龍,臉部彩繪店生意興隆”。[25]

此外,運動賽事裏如果看不到球迷唱歌打拍子,就說不上是派對。早期的球迷反復唱誦同一句歌詞嘲笑對手,例如美國球迷常唱的“呐呐呐呐,嘿嘿嘿,再見”(Nah nah nah nah,hey hey hey,go-od-bye.)。只要有扮裝、臉部彩繪的場合,自然就會有精心創作的歌曲從另一層球迷口中唱出來,足球場上尤其盛行。《華盛頓郵報》1994年評論道:“傳統上,足球歌曲都是誕生於便宜的座位區……在聯盟俱樂部的運動場,勞動階級的球迷通常只能站著看球,順便創作一些嘲諷對手的小曲。”[26]少數學者研究過球迷的非暴力行為。其中一篇指出,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德國的球賽“難以想象”,現場非常安靜,只會用傳統的嘉年華歌曲慶祝勝利:“多棒的一天,今天是多棒的一天。”到了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中期,德國球迷用自己的方式創作了三十至五十首歌,當中有搖滾樂元素與大家熟悉的足球口號,例如用寵物店男孩的歌曲哼唱傳統的“歐壘”(Olé)。[27]

球場上還有更多生動的節奏,南美洲的球迷常帶著打擊樂器進運動場,隨著鼓聲在看台上跳舞。巴西聖保羅的球迷組成“忠誠之鷹”(The Hawks of the Faithful)。他們一邊唱著《飛吧!老鷹》,一邊張開雙手、身體轉來轉去,模仿老鷹飛翔的模樣。[28]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毛裏斯觀察到,英國足球迷會在原地上下跳躍,全體動作一致,遠遠看起來像波濤洶湧一樣。[29]這項活動可能源於朋克搖滾演唱會。英國球迷還發明了“同步拍手”,將雙手高舉,循著節奏拍手。有位心理學家研究後非常訝異,在沒有任何指揮的情況下,一大群足球迷居然可以同時做出一致的動作:“表面上看起來是失控的暴民,居然可以表現這麽精準……整齊到令人匪夷所思、難以置信。”[30]

至今球場上最普遍的集體律動是“波浪舞”,某一區的觀眾高舉雙手站起來,坐下的時候換緊鄰區域的球迷站起來,遠遠看就像有東西在看台區滾動一樣,“它創造了驚奇的視覺效果,球迷自己也歡欣雀躍”。[31]誰發明的?還是不知道。歐洲人稱之為“墨西哥人的波浪”,但美國人確定是某個同胞在1981年發明的,只是不確定發明者與地點。奧克蘭運動家隊的啦啦隊團長“瘋子喬治”——喬治·韓德森(Crazy George Henderson)宣稱自己是波浪舞的發明人。有的人則堅持,第一次波浪舞應該出現在華盛頓大學或密歇根大學的橄欖球賽上。

球迷大多覺得,像波浪舞這些激勵的舉動應該能幫助自己支持的隊伍,但其實教練和選手一開始都很反對,認為那會讓他們分心。《紐約時報》體育記者喬治·瓦克西(George Vecsey)罵得更兇,他譴責說:“那是瘟疫,像酸雨一樣腐蝕整個國家。或是某種新病毒、殺人蜂,毫不留情地席卷全美國。”[32]但事實證明,波浪舞狂潮停不下來,1984年傳到棒球比賽,1992年傳到足球比賽,甚至影響了一些知名的足球迷,古巴領導人卡斯特羅、西班牙國王胡安·卡洛斯和法國總統密特朗都玩過。社會學家邁克爾·吉凡(Michael Givant)於1984年觀察到:“球迷不再處於被動……他們想要參與更多。今日,每個人都有機會當名人,球迷也會想:‘為什麽我不能湊一腳?’”[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