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4章 繁花(第3/4頁)

瑪爾漢今年八十三,七十多才從尚書位上退下來。

曹颙跟在曹寅身後,看著腰板挺得直直的父親,也察覺出他的異樣。

做了一輩子官,這閑賦下來,不自在也是有的。

想到這些,曹颙心裏不由怨康熙帝王薄情。同那些陽奉陰違的人比起來,父親這邊不僅是懷著“忠君”之心,而且為了這個奮鬥了一輩子。

見曹颙不言語,曹寅停下腳步,轉過頭看了他一眼,道:“可是有事?”

“嗯。”曹颙點點頭,道:“十六阿哥來信了,說是舉薦兒子到戶部當差。兒子心裏有些迷糊,尋父親拿個主意。”

曹寅聞言,並無意外之色。早在他遞折子請辭之日,他就知道有這一天,只是沒想到還將十六阿哥卷進來。

雖說按照律法,官員舉薦不受“連坐”之罪,但實際上,要是被舉薦人出了紕漏,舉薦人也要擔待些幹系。幹系大小,就要看上頭的“恩典”。

他沒有回內院,同兒子來到書房。

緘默了好一會兒,他擡起頭來,問曹颙道:“颙兒,若是到戶部,你可有斂財的法子?”

曹颙苦笑著搖了搖頭,道:“父親,兒子沒有點石成金的本事。之前的幾次開源,都是因勢成利,天時地利人和都有了,才取個巧。兒子雖在戶部當過差,接觸的差事也是有限,要是過去也是兩眼一抹黑。”

曹寅相信兒子這番話,可是龍椅上那位信麽?

曹寅望著兒子,不禁有些自責。

兒子的性格,甚是內斂,從不招搖。若不是自己當年在給皇帝的秘折中,將兒子的本事如實道出,也不會有今日。

自古以來,為皇帝開源節流的臣子不少,有幾個好下場的?

原本他是“忠心”一片,感念皇帝恩德,希望兒子同自己一樣,粉身碎骨效忠皇帝;如今知道的事情多了,心境也不同,愚忠之心淡了幾分。

“你年級輕、資歷淺,接了新差事,就算有不妥當的地方,不過是降職再磨練。不過,如今牽扯到十六阿哥,份量就不同。十六阿哥已經弱冠之年,還沒有封爵,要是受了你的拖累……”曹寅說到一半,剩下的話沒有點明。

曹颙這邊,不由皺眉。

到底誰跟誰親?就算他同十六阿哥交情深厚,還能強過康熙與十六阿哥的骨肉天倫?

以前的康熙嚴厲雖嚴厲,但是裏面也帶著慈愛;如今的康熙,卻只像個古怪的老頭,想一出是一出,讓人頭疼。

曹颙猶豫了一下,問道:“父親,您瞧著皇上是要安排兒子去戶部做什麽差事?”

就算要降職,也得有個罪名不是?曹颙的腦子裏飛轉,尋思自己過去這一年多,可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

他本是小心謹慎之人,怎麽會將把柄留在外頭?

想了一圈,不由有些心灰意冷。是升是降,都是康熙一句話的事罷了。像他父親,又有什麽過錯?

曹家仆人,是有不檢點的,但是同京城其他人家比起來,那是小巫見大巫。

要不是自己決定將胡成送到衙門官辦,也不會給禦史機會彈劾父親。

莫非,自己錯了,也當學著別人家的慣例,打著“家醜不可外揚”的旗號,將事情不了了之?

曹寅看出兒子的迷茫,不由有些擔心,問道:“若是降職,颙兒會心生怨尤麽?”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麽?”聽到父親這樣講,曹颙不禁反問道。

“若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就無法立足於朝堂之上。”曹寅緩緩地說道:“颙兒這些年太順當了,許是心裏受不得挫折。為父像你這般大的時候,還跟在你祖父身邊學規矩。你要記得,即便這次差事為五品官,也是沾了祖宗余蔭,比其他人強出太多。”

“記得這一點?那兒子這七年在做什麽?早知如此,何不學個紈絝,悠悠哉哉地過日子?”曹颙只覺得渾身疲憊,想起這些年的苦熬,覺得心裏堵著慌。

“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颙兒,你只當是磨練吧……”曹寅見兒子如此,雖是心疼,仍板著臉說道。

“父親,兒子這些年磨練還不夠麽?不說忠君愛國那一套,恪盡職守,也算是對得起朝廷俸祿。”曹颙這邊,實是無法淡然面對。

不患寡而換不公。

別人做京官混吃混喝,放外任猛刮地皮,官做得滋潤,小日子過得悠哉。

自己想著不要落人口舌,不叫人挑出錯來,也算盡心盡力,卻是錯了。

“父親,要不兒子也請辭?”曹颙望著父親,低聲說道。

曹寅站起身來,走到曹颙跟前,伸出胳膊,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曹颙,還是那句話,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自打你落地起,榮華富貴,哪樣少了?這都是皇上恩典。你要記得,就算你勞乏數載,也是臣子當盡的本份,不可再生怨尤!”說到最後,已經帶了幾分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