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同僚(第2/3頁)

曹颙的身子已經是不穩,閉上眼睛,差點摔倒。伊都立坐在他旁邊,忙起身扶住,道:“孚若醉了?”

曹颙雖聽得真切,但是只覺得頭昏沉沉的,不想開口說話,就聽伊都立使人叫了小滿、張義等人,將自己扶了出去。

這一路上,都是“曹大人慢走”、“曹大人保重”之類的離別話語。

曹颙闔著眼,心裏卻是敞亮的。

人這一輩子,沒有誰能陪誰從起點走到終點,一個都沒有。有的時候,只能忍受著孤獨,一個人承受。

他不是心硬之人,卻怕麻煩束縛,除了家人血親與至交好友外,不願去為別人費心思。

只是人非草木,豈可收發自如同本心。

就像這將別之際,曹颙心裏還想著唐執玉罰了俸祿,生計艱難,自己已經說得婉轉,應不會傷了他的面子吧?伊都立同十四阿哥越發親近,往後不要受了無妄之災才好。

主薄秦節是正月裏隨同曹颙去蒙古的兩位屬官之一,染了凍瘡,近些日子還算見好,也不曉得是否有後遺症。

剛才哭的那個小官是典書老王,須發皆白,少言寡語,對曹颙卻是恭敬中帶著幾分難掩的慈愛。

曹颙每日所需過目的文書,老王都是早早地整理出來,擺放在其案牘上,不需他費半點心。茶杯熱水,也都是預備齊當。

曹颙原還當他巴結上官,雖說能體諒,但是也不好意思心安理得受著。婉言勸了兩遭,卻是不見老王有什麽變化。

換作是其他人,要是不聽勸,曹颙怕是要惱了。但是老王這邊,卻無法使人生厭。

老王的“巴結”,與其他人不同,沒有刻意討好,而是無比自然。

人心雖說難以琢磨,但是真心與假意,明眼人還是能區分開來。

這時,曹颙也曉得老王的一些狀況。

老王年過半百,曾有一獨生子,前幾年染時疫時死了,如今家中只有老兩口相伴度日。有親族想要將兒子過嗣給他,都被他拒絕,道:“不願為得子,使人失子。”

老王是太仆寺的老人,要不然也不會安排在堂官身邊當差。

前幾年的時疫啊,那不就是康熙五十年春夏那次麽?曹颙想起舊事,心裏也是感慨。

當年時疫,直至今日,朝廷這邊仍是三緘其口,鮮少見諸於文書上。那些被送往各處焚化的屍首,不過是個數目字,歸在順天府文档中。

誰會關注,其背後的血淚。

就是曹颙自己,最後見疫情得以控制,心裏有慶幸,有些許得意,卻是也想不起那些因時疫過去的人。

這以後,曹颙便接受了老王的“殷勤”。

雖說人前待老王並沒有什麽不同,但是兩人相處時,曹颙也願陪他說說話……

酒樓這邊,眾人送了曹颙出去,看到他被扶上馬背,漸行漸遠,也都是感慨萬千。

雖說酒菜才吃了一半,但是大家夥意興闌珊,也沒了會飲的興致。

伊都立的心裏也有些泛酸,雖說都是京城,往後朝會上也能見到,但是畢竟不同。

他呼了口氣,招呼掌櫃的過來結賬,卻是才曉得曹颙早早就使人將銀錢先結了。不僅如此,還按照過去舊例,叫這邊預備了盒子菜。

每個盒子菜外頭,都貼了眾人的名諱,人人有份。

伊都立苦笑著搖搖頭,將份子錢還給眾人,又將盒子菜分了。

眾人面面相覷,想起曹颙素日的體恤,唯有嘆息不已。

唐執玉看著眾人垂頭喪氣的神情,心情有些復雜,有些不舍,也隱隱地松了口氣。

這倒不是他惦記曹颙的位置,畢竟滿漢有別,這太仆寺的滿卿要麽是伊都立升任,要麽是外頭過來的,怎麽也輪不到他頭上。

伊都立才因牧場之故,降級留用,不可能升任。那新的太仆寺卿,就是其他衙門的官員升任了。

唐執玉科班出身,想要做賢臣,兢兢業業的,不肯有半點閃失。

繞是如此,他也絲毫不敢松口氣。

上面有個不顯山不露水卻成績顯赫的上司,像唐執玉這種好強之人,自然是倍感壓力。

除了欽佩他能幹之外,自己的心裏,也存了嫉妒之心吧?前年的牧場防疫也好,月中的“圈養舍飼法”也好,都是唐執玉想也想不出的。

想清楚這點,唐執玉不由愕然,心中立時羞憤難當。

“嫉賢妒能”,妄自自詡君子,竟生出小人之心。

幸好曹颙是他上官,他雖說嫉妒,也只能勤勉差事,不想要被拉下太遠;若這有才能之人,是他的下屬,那他會不會有什麽齷齪想法?

那“圈養舍飼”與“牧草儲蓄”折子,曹颙請他們聯名時,自己嘴上說著羞愧,心裏也是眼紅的吧?

唐執玉只覺得像挨了悶棍一般,身子顫悠著,有些站不穩。

伊都立見他晃晃悠悠的,不禁納罕,問道:“唐大人也醉了,就見你喝了兩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