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家宴(第2/3頁)

主子這邊,只在開陽院擺了兩桌。屏風外,曹頌帶著幾個弟弟,陪著大伯吃席;屏風裏,是李氏與兆佳氏,還有兩生日多的四姐兒。實在是人少冷清,李氏便叫侍立的封姨娘、錢姨娘、寶蝶與翡翠也入席坐了。

曹寅向來嚴厲,就是最皮實的曹頌在大伯面前也不好肆意,規規矩矩地坐了。曹碩與曹項兩兄弟也是眼觀鼻、鼻觀心的,看著甚是安分。唯有年紀最小的曹頫,這半年守孝,沒有去學堂,經常在伯父身邊請教學問之事,言談間比哥哥們少了幾分拘謹。

這四個侄子,轉年大的十九,頂小的也十二了,眼看都要長大成人,成為曹家的柱梁。可惜的是,弟弟卻未能親見兒子們成家立業、娶妻生子。曹寅在心裏嘆息一聲,有些感慨世事無常。

曹頫見席間氣氛沉悶,曹寅面上像有思念之色,以為伯父是想著遠在山東的曹颙父子,心裏就有些不樂意。思量了一下,他笑著說:“大伯,侄兒在您的書房裏讀書,經常看到很多書籍中夾了詩稿,想來都是大伯舊作。為何不編撰成冊,供士子傳誦呢?”

曹寅自幼聰慧多才,在詩賦上頗為自得,早年未到江南前,與納蘭容若等京城才子都往來交好;到了江南後,亦是許多大儒的座上賓。雖然本身有不少詩作,只是因身份的緣故,並不為世人熟知。

曹寅聽了侄子的建議,卻是有些心動,很有興致地說道:“哦,頫兒,那些詩作你都讀過了?可有記得的?”

長輩問話,曹頫打座位上起身,垂手立了,而後朗聲吟道:

紫雪冥蒙楝花老,蛙鳴廳事多青草;

廬江太守訪故人,建康並駕能傾倒。

兩家門第皆列戟,中年領郡稍遲早;

文采風流政有余,相逢甚欲抒懷抱。

於時亦有不速客,合坐清嚴鬥炎熇。

豈無炙鯉與寒鷃,不乏蒸梨兼瀹棗;

二簋用享古則然,賓酬主醉今誠少。

憶昔宿衛明光宮,楞伽山人貌姣好;

馬曹狗監共嘲難,而今觸痛傷枯槁。

交情獨剩張公子,晚識施君通纻縞;

多聞直諒復奚疑,此樂不殊魚在藻。

始覺詩書是坦途,未防車轂當行潦。

家家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幾曾知?

斑絲廓落誰同在?岑寂名場爾許時。

一口氣背完,曹頫方才復坐了。

曹寅聽了,不覺動容。曹頫吟的,確是他的舊作《題楝亭夜話圖》,是康熙三十四年的舊作。詩中的張公子是他的老友張純修,施君則是當時的江寧知府施世綸。三人秉燭夜話,懷念去世十年的故友納蘭性德。

曹項這幾年苦讀詩書,對這位世人傳唱“飲水詞”的納蘭才子亦是打心底仰慕,低聲問道:“大伯早年與容若先生同在萬歲爺身邊當差嗎?”

曹寅點點頭,回道:“嗯,確實如此,他較我年長,進宮為侍衛時已二十余歲,此後一直在萬歲爺身邊當差,直至病故。”

看著大伯與兩個弟弟都是面帶惆悵的模樣,曹頌覺得悶悶的,有些埋怨小弟不懂事,這大年下的,說起個死人做什麽。

不過,既是提到納蘭家,曹頌卻想起一件不解之事,問道:“大伯,富森大哥是若容先生之子,為何在納蘭府甚沒地位?偏房別院住著不說,日子亦是緊巴巴的,看著絲毫不像大家子弟。”

納蘭富森的處境,曹寅也曉得些,只是這些畢竟是納蘭家的私事,不好背後議論,便沒有應答,問曹頌道:“明年的恩科,頌兒趕不上了,要是還走科舉之路就要等五十四年。頌兒是怎麽打算的?若是想要進軍中,等你出孝了,讓你哥哥幫你籌劃就是,還能早出仕一年。”

這些曹頌哪裏仔細想過?他剛想要擡起手撓撓腦袋,又覺得甚不恭敬,垂著手,起身說道:“侄兒只想盡些薄力,以後好給哥哥做個幫襯。原瞧著那武狀元、武進士的很是風光體面,才想著走科舉之路;這兩年在哥哥身邊,看到許多,聽到許多,各人升遷榮辱並不在出身如何,對這些個便也只當是晉身之路。等守孝期滿後,看看哥哥那邊,若是能安排就安排,要不的話,等一年科舉也成!”

曹寅見侄子們拘謹,擺了擺手,說道:“坐下說話,不必起身,吃年夜飯,這些個禮數先省省。”

曹頌聽了這話,並沒有坐下,拿起手邊的茶壺,給曹寅斟了茶,憨憨地說道:“這些年大伯對我們父子兄弟費心照看,而今還要操心我們兄弟幾個的前程,這個……實在令侄子愧疚,這裏以茶代酒,敬大伯一杯,祝大伯安康,往後享哥哥與我們兄弟的福!”

聽曹頌這般說了,曹碩、曹項與曹頫三個也都站起身來,同舉了手邊的茶盞,跟著哥哥同敬。

曹頌自幼憨實,大了又有些毛毛躁躁,喜好混跡市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