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回西山,聞死劫

翌日,道癡走在山上時,都覺得身上松快幾分。

送他來的馬車,已經被他打發去王家窯村等著,只吩咐下晌再過來接。

老和尚雖在山寺隱居,可並不是只拴在這一處地方,早年精力足時,足跡曾遍布大江南北。只在道癡到西山寺後,老和尚年歲已高,鮮少在離開安陸。

道癡記得清楚,老和尚點評政局時,還曾提及天下有名的幾個藩王,專門說過江西寧藩。

因寧藩始祖寧獻王朱權,自詡為“靖難”功臣所受不公,使得寧王這一系同朝廷關系始終不親近。朝廷對寧藩,早年也以防範為主。

道癡畢竟不是歷史學家,對於歷史上鼎鼎大名的“寧王之亂”,他也只是在《唐伯虎點秋香》中看過一二。

安陸距離南昌不足千裏,到底會不會被戰火波及,道癡也不知,總要問一問老和尚他才能安心。

沒想到,西山寺裏竟然有外客。

看著出來開門的小道士,道癡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聽到山門動靜,從客堂裏出來的中年道士,不是一個兩個。

等到見了老和尚,才曉得他有一老友的小輩,帶弟子往青城山傳教,途徑安陸,來探望他這位長輩。

盡管老和尚說是“老友的小輩”,可想想老和尚的年歲,加上前院露面的那些“隨性弟子”不乏中年道士,道癡還以為那貴客年歲不輕。沒想到,這位“貴客”,還真是個年輕人。

雖說留著短須,可這道士的年紀,目測不超過三十歲。

令道癡吃驚的是,老和尚對這“貴客”的態度,委實太恭敬了些,而且對方亦坦然受之,顯然是久居人上。

待老和尚介紹此人為“張真人”,並且讓道癡進前執禮時,道癡似乎能明白老和尚為何這般態度。

執掌天下的牛耳的正一教嗣教第四十七張天師,十二歲繼嗣教之位,現下正是“張真人”這個年歲。

這張真人顯然極通人情道理,含笑受了道癡的禮後,口稱“小友”,從袖子裏摸出一個三寸來長的玉如意把件贈與道癡為見面禮。

那玉如意把件為羊脂白玉所雕,品相極好,又是張真人隨身攜帶之物,換做其他人得了這東西,怕是要受寵若驚,燒香拜佛地供起來。

可道癡畢竟不是真正的大明人,即便對眼前這年輕道人有幾分真心敬重,也不過是因其背後傳承千年的家族。

對於張真人本身,反而沒有太大感覺。因此,待老和尚點頭後,他便接過如意,臉上並無殊色。

老和尚則是不重外物,心裏存著事,也有沒將這如意放在心上。

道癡如此淡定,倒是引得張真人多看了兩眼,卻是越看越心驚。

老和尚察覺出張真人在打量道癡,並沒有打斷他。道癡則是被盯的有些受不住,真要說起來,對他這“孤魂野鬼”來說,道家正是天敵。

只是他本就不信道佛之說,盡管來歷稀奇,可在佛門長大,對於這些倒是也無避諱。

不過世上本有許多說不清之事,眼前這人既執掌道教牛耳十數年,誰曉得有沒有說不得的本事。道癡活的好好的,可不願被人當了妖孽喊打喊殺了去。

“大師父,我去後山尋虎頭。”道癡想起老和尚方才說虎頭去了後山,便開口說道。

老和尚點點頭,道癡起身離了禪室。

西跨院裏,人影晃動,幾個道士正在置辦齋飯。道癡在門口看了一眼,便離了西山寺,去了後山。

天師教道場在龍虎山,正是在江西南昌府附近,那裏距離南昌府的距離更近。這位“張真人”,只是臨時起意帶了眾弟子離了江西,還是避藩王之禍?

同王青洪致仕結合起來看,顯然是寧王之叛已現征兆。

連執掌道教的張天師,都要避寧王鋒芒,要是不是說明寧王反勢已成,“寧王之亂”危害更大。

道癡想到這裏,心下微沉,這時便聽到“梆梆”聲響。

原來不知不覺,他已經從後邊下山,走到山澗。

聲音是從溪谷旁傳出來的,虎頭站在溪邊,蹲著馬步,手中正揮著一個兩尺來長的棒槌,在那裏敲敲打打。

道癡見狀,不由添了笑意,這還是他早年教授虎頭,為的不過是控力。省的他手上不知輕重,以後與人爭執時再出大事。

早先虎頭用的是鐵棍,手上收不住力氣,打得石屑亂飛,後來慢慢曉得力氣輕重,手上的鐵棍也換成鐵棒槌。

擊打的除了石塊,又添了木頭。按照道癡的說法,什麽時候樹皮懶了,裏面木頭完好無損,虎頭的力氣才拿捏到位。

他不過是戲言,換做其他人,怕是早膩歪了這錘錘打打;虎頭卻是對道癡之命言聽必從,竟然一直堅持下來。

這會兒功夫,虎頭已經聽到道癡的腳步聲。

他轉過頭,看到道癡,臉上立時添了光彩,隨手將鐵棒槌扔下,人已經奔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