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五十八章 心頭肉

謝遷的話,對葉春秋來說,可謂是一言驚醒夢中人!

難怪一開始知道民變,率先想到的是進兵,後來朝廷卻突然投鼠忌器起來,其實這件事的本質則源於今年的會試。

今年的春闈,眼看著就要開科了。

每一次會試,前來京師考試的舉人就多達數千人,因為大明交通不便,許多人甚至是千裏迢迢趕來,而一路上,隨時可能出現意外,或者因為什麽事而耽誤了時間,所以歷來的會試,對於絕大多數考生來說,都是十分關鍵的事。

正因為如此,絕大多數人要來趕考的,都是提早半年甚至一年就開始趕路,若是能提早到京師,便住下繼續讀書,反正來得早,總比來得遲的要好。

那麽一個問題就來了,這京師可不比其他地方,譬如葉春秋當初的家境,若不是靠著舅父的買賣得了大筆的銀子,這種小地主可能在地方上算是‘富有’,可到了京師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手裏的這點兒銀子,是根本不夠開銷的。

如此一來,有一些京師的郊縣便開始吃香起來,這些地方距離京師較近,可是物價卻遠比京師低得多,一些家境不是特別富裕的舉人,索性就先在郊縣的客店暫住,等到考期來臨,再當日抵達京師打尖住下,如此一來,既不會耽誤考試,也可節省大筆的銀子。

可是郊縣和郊縣之間也是不同的,順義和別的地方不同,譬如北通州距離京師倒是不遠,而且坐船當日就可抵達,問題在於,那裏是漕運的終點,熱鬧非凡,大家是來讀書的,也不願意處在鬧事裏溫習功課,因此備考的舉人反而不願去北通州。

而至於密雲、懷柔等縣,卻又離京師遠了一些,入京時,多有不便,這順義既距離京師近,商貿也不發達,物價水平也能承受,於是自然而然的,就成了舉人們趕考的聚集之所,據說春闈臨近的時候,那兒的讀書人,幾乎充塞街巷,舉人老爺滿大街都是,客店裏便連柴房都有人肯租賃。

而現在,不就是春闈在即嗎?

許多的秀才紛紛聚集在了順義,誰曾想到,卻被人一鍋端了。

被捉住的是四百多個舉人啊,這是什麽概念?這麽說吧,舉人參加會試的中試概率大致是十比一,那這四百個舉人裏頭,就相當於有四十個進士了,而大明一科能中多少進士呢?大概也不過兩三百人而已。

這麽一算,那就是占了趕考讀書人的兩成了。

眼下春闈還有兩個月的時間,正是考生聚集在順義最多的時候,一旦這些人出了事,大明這一次的會試科舉,怕就成了一樁笑話了。

這一次主持科舉的,乃是謝遷,謝遷肯定是著急上火的,更別說謝遷的性子本就耿直,這四百多人,都是大明的英傑啊,舉人不是秀才,這些人在地方上,可是極有影響的人,若在一個縣裏,便是連縣令都要謙讓幾分的人物,甚至若是舉人不想繼續會試,是可以參加吏部的選官。

說穿了,這些人統統是儲備的官員,是朝廷的心頭肉,是大明立國的基石。

想不到,這些人竟統統的都在順義被人給拿了。

難怪……今日在座諸公,面色都是這樣的凝重了,如果說對於是否進剿是一場賭局,那麽這賭注就有點大了。

葉春秋終於想明白了這裏頭的關節後,則是不露聲色,只是依舊默默地站在一旁。

可是這時,楊廷和卻是不疾不徐地道:“賊人只怕正因為如此,所以才有恃無恐,知道朝廷不敢發兵進剿,這才敢做出這樣的事吧,以老夫之見,還是剿吧!”

說到這裏,楊廷和則是看著謝遷道:“謝公,你素來惜才,又是今年春闈的主考官,心系考生,自然是理所應當的,可是眼下,若是朝廷投鼠忌器,豈不正反而長了賊人的聲勢?只怕這些賊人會更加的肆無忌憚了。更何況,也不知這些賊人到底打的是什麽如意算盤,不過據說有不少人是商賈,眼下的商賈也確實是越發的難以約束了,再這樣下去,朝廷不去管束,只怕……陛下,臣認為,理當進剿,而且這順義縣也是在天子腳下,若是一直僵持,也不是好事,此事是萬萬不可荒廢了。”

朱厚照聽到楊廷和提議進剿,眉宇便舒展了開來,他顯然認為楊廷和的提議是深合自己的心意。

謝遷的脾氣很壞,一見陛下的神色,便知道陛下是傾向於楊廷和的,就忍不住道:“若是四百多個生員俱都殞命,不只朝廷要貽笑大方,也不免遭致人的非議啊。陛下,老臣奉旨主持此科會試,此事……”

朱厚照生怕謝遷給自己壓力似的,便故意看向李東陽道:“李師傅呢,李師傅是什麽意思?”

李東陽這時反而有些為難了,這件事,他確實有些拿捏不定主意,一旦堅決地進剿,一旦大量的舉人死在這兵荒馬亂之中,自己的名譽就極可能受到影響;可若是投鼠忌器,又顯得不夠果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