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零九章 盛情難卻

作為朝廷內閣首輔,在這百官中,可謂是風向標,李東陽都特意在這件事上叮囑葉春秋了,其他人,又怎麽看不出這裏面的深淺?

於是有人湊上來,笑道:“說起來,老夫家裏倒是有一些藏書,哈,倒未必是什麽正經的經義典籍,不過料來四書五經,鎮國公這狀元公自是信手捏來的,有時,看看閑書,也沒什麽不好。”

又有人道:“我家裏也有一些雜書,明兒讓人送到府上去。”

不管各人心裏懷著怎麽的心態,但是……大家都很熱情嘛。

熱情是可以理解的。

在這件事上,某種程度來說,其實就是一種隱性的政治正確啊。

大家都是在這朝堂上混的,自也是知道,朝廷的國庫收支已經失衡了,所以自弘治開始,朝廷一直在嘗試著新政。

各種改革都有,你方唱罷我登場,可說穿了,所謂的改革,無非就是開源節流,開源是不可能開源的,這輩子都不可能開源,有效的經濟政策又不會,那就只能靠節流來維持朝廷這個家當了。

可節誰的流呢?

官軍的餉銀你敢不給?官吏的俸祿已經低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就算要砍,又能砍多少?賑濟的銀子你敢省,不怕民變?河還修不修?學還治不治?

其實大家夥兒都知道,天下能解決這個問題的,一個是士紳,一個是宗室!

士紳加稅,倒也能解決問題,問題在於,誰敢啊,這內閣的閣老,怕是還未開口,就已經被墻倒眾人推了。

想來想去,這大明朝裏,老朱家才是最肥的那個啊,若是能省了供養宗室的俸祿,所有問題都可迎刃而解了。

這裏的官員,哪一個不是士紳?現在這局面,加稅是遲早的事,大家也憂心,現在一看李公的意圖,似乎想要借此在祖法上頭撬開一個口子,假若……

假若這葉春秋萬一真的贏了,那麽這天底下,第一個宗室絕俸的案例也就出現了,祖法就有了可以運作的空間。

好啊,反正照這樣下去,不是讓士紳加稅,就是宗室絕俸,刀畢竟砍在別人身上,好開森。

有了李公的表態,這葉春秋頓時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從前大家對葉春秋是多少有些怨言的,就說你出關就出關吧,可你非要弄什麽馬政,這不是坑人麽?

可現在來看,似乎這位鎮國公,可謂利國利民啊。

因而眾人不禁熱情了許多。

葉春秋則是含蓄地道:“不必,不必,承蒙諸位好意,心領了。”

邊說著,邊看著遠遠地看著人群的身後,只見那興王父子已過了金水橋,顯得很清冷。

其實這很好理解,人都是現實的,親王雖然尊貴,可說到實在,卻不能給百官帶來什麽,而自己這絕俸的賭局,卻是將所有人都拉到了自己這邊。

現在這世上,只怕最希望自己勝的,怕就是這滿朝的文武百官了。

帶著幾分謙虛幾分淺笑,好不容易地從這熱情中解脫出來,葉春秋終於與眾人出了午門。

唐伯虎帶著車駕早在這宮門外等著了,遠遠看到葉春秋,只見葉春秋與諸官一同出來,不少人在身邊熱絡地攀談,也是覺得壯觀,等到葉春秋上了車,唐伯虎擠眉弄眼地登車,邊道:“公爺,今兒又是咋回事,怎麽這麽熱鬧?”

葉春秋不瞞他,便簡略地將事情說了。

唐伯虎聽得不由驚訝地道:“不對啊,這樣的比試不是欺負人嗎?這怎麽看,都是絕無勝算的啊,公爺,我說實話,這……”

葉春秋自然是知道唐伯虎想說什麽,卻是不以為然地一笑道:“只要有機會就可以了,總比全無機會的要好,其實這件事,本就是我理虧在先,那興王父子受了委屈,就算是咄咄逼人,倒也沒什麽,我當初也想善了這件事,也請了人斡旋,可是他們偏生要將事弄大,我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唐伯虎又道:“這可是絕無僥幸的啊,公爺絕無勝算之理。”

“那就看命吧。”葉春秋卻是顯得輕松。

……

李東陽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內閣,他心裏一直惦念著那一場賭局,只是這場賭局,雖給了他希望,卻又給了他絕望。

所謂希望,則是給了一絲撬動供養宗室之祖法的可能,而絕望在於,他對於這場賭局,如許多人所想的那般,也不甚看好。

興王父子敢答應,也就是因為如此啊。

想到這裏,李東陽嘆了口氣,他是真正希望葉春秋能勝的,可是這勝利的希望太渺茫了,人非聖賢,怎麽可能天下的事俱都知道呢?

可是,雖是如此,卻也未嘗不是一次契機,這時,他猛地想起了一件事來,對書吏道:“請楊公來。”

那書吏連忙匆匆地去了,過不多時,楊廷和便笑容可掬地走了進來,朝李東陽行禮道:“李公,不知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