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自取其辱

高高坐著的朱厚照,頓時又是無措,而事實上,他心裏已是震怒,開始對寧王還只是反感,現在卻已是怒不可遏了,可是……

朱厚照在短暫的呆愣過後,卻不得不下了金殿,也朝那靈位拜倒道:“玄孫朱厚照,拜見太祖。”

朱宸濠心裏已是得意非常,卻是努力收斂住自己的得色,將手上的靈位放在殿中,自己也拜倒,接著便哭訴道:“曾孫朱宸濠不肖,為奸賊所羞辱,玄孫朱厚燁,竟被閹割,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而今厚燁再不能人道,實在有辱祖宗,祖宗若是在天有靈,還望能降下天罰……”

朱厚照本是恭敬地對著那牌位跪下行禮,卻還沒有等他站起來,便讓朱宸濠的話再次給氣著了,於是氣沖沖地站起來,怒目看著朱宸濠道:“你說葉春秋指使了鄧健閹了你的兒子,你有什麽證據?”

朱宸濠是早就想到朱厚照會問到這個,怎麽沒預想想好說辭?立即道:“老臣的護衛,俱都可以作證,當時他們都在場。”

這便是人證了。

在這大殿裏的許多人,心裏忍不住發寒,甚至不少人擔心地看向葉春秋,因為任誰都知道,這一次這寧王不知吃了什麽藥,這架勢,完全就是誓要和葉春秋死磕的姿態,甚至可以說是為了和葉春秋死磕,不惜得罪天子,不惜因此有可能為將來惹來災禍。

朱厚照則是看向葉春秋,臉色凝重地道:“葉愛卿,你來說,寧王所言的果是屬實嗎?”

自朱宸濠進來後,葉春秋雖也是隨著百官對著那太祖高皇帝的靈位行跪拜禮,可是一直都是如一個旁觀者,安靜地聽著朱宸濠全然對他滿帶攻擊的說辭。

直到現在,當朱厚照終於問起了自己,葉春秋這才徐徐而出,接著向朱厚照行了個禮,道:“正德三年,僉都禦史王洪,試圖汙蔑浙江提學何宗師作弊,於是捉拿有關人等,屈打成招,禦史鄧健恰好在考場監考,亦為人所拿,重刑之下,寧死不屈;正德三年歲末,鄧健入京述職,遭遇白蓮教之亂,白蓮教見他有官身,亦是日夜拷打,身無一片肌膚完好,滿身盡化膿瘡,白骨森森亦是目力可見,他非但不肯屈服,反而破口痛罵教匪,拷打完了,傷口腐爛,便拿著瓦片,親手刮去身上腐肉,此後,他屢屢上書彈劾,甚至陛下若有不端的舉動,他亦是動輒破口大罵,天下禦史,幾人可以做到他這般?似這樣的人,寧王殿下口稱臣下指使他雲雲,呵……”葉春秋說到這裏,輕蔑一笑,道:“我與鄧禦史,私交匪淺沒有錯,我敬仰他的為人也沒有錯,可是寧王殿下竟說指使二字,不覺得可笑嗎?”

滿殿肅然。

說起鄧健的大名,這朝堂之上,誰人不知?這絕對是茅坑裏的臭石頭。

若是看過他履歷的人,保準要心裏發毛,因為鄧禦史的歷史,就是一布恐怖片,若是這時代當真可以攝影,那麽無疑鄧禦史和貞子沒有任何分別。

無數次的拷打,無數次的死去活來,甚至身上的腐肉生出了蛆蟲,寧可用瓦片去磨著自己的筋膜和骨頭,可不願屈服,還有那蓬頭垢面,幾乎半死之下,竟還罵聲不絕。

葉春秋這一番話的提醒,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呢,鄧健會聽人指使嗎?呵……這世上能使喚他的人,只怕還沒生出來呢!就算面對的人是天子,一旦他認為天子有過失,也會毫不猶豫地指摘出來,從不給人留半分的情面。那麽……

就算葉春秋與他有些情分,可這樣一個硬骨之人,葉春秋是何德何能,讓一個從不肯屈服於人的人,去聽從他的指使?

葉春秋看了一眼眾大臣的神色,便知道自己這番話的分量,此時擡眸,聲音愈發的洪亮道:“鄧健刺上高郡王,乃是為了自己的私念。”

私念?

所有人驚愕地盯著葉春秋,雖是大家都了解鄧健的硬脾氣,可是很顯然,這話令大家不解了。

大家對鄧健的了解,大多是覺得此人實在過於公正無私,完全不給人任何的情面可言,這甚至到了讓人受不了的地步。

這種人,純屬一只蟑螂,見了就讓人煩躁。

葉春秋則是繼續道:“鄧禦史之私,在於他心系百姓,寧王父子,歷來圖謀不軌,他不忍心生靈塗炭,這才引發了他的私念,寧願舍身,也要誅上高郡王,現在寧王殿下,卻是指鹿為馬,奢談他是受我指使,好,葉春秋無話可說,只是,今日這朝堂之上,沒有一人是瞎子、聾子,今日在朝的諸公,是相信寧王殿下,還是相信鄧禦史,自會有公評,寧王殿下想怎樣認為,就怎樣認為好了。”

這一番話,說得竟是令朱宸濠一時說不出話來,人群之中頓時又是沸騰。

朱宸濠不傻,他能看出,不少大臣都在用懷疑的眼光看著自己,更有甚者,嘴唇輕動,似在指責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