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十二章 萬歲

其實軍隊的操練,大家是見得多了,畢竟京師裏多的是軍馬,從親軍各衛,到京營和伍軍營,足足十幾萬大軍盤踞在京師,久在京師的人,早就習以為常了。

在所有人的印象之中,這軍中的人,無論是操練,還是出行,總是鑼鼓喧天,熱熱鬧鬧,猶如唱戲一樣,尤其是在操練的時候,打旗的,敲鼓的,舞刀弄槍的,列出什麽八卦金鎖,什麽一字長蛇,什麽蟠龍陣來,熱鬧非凡,當真比唱戲還有觀賞性。

可是那震天般的轟隆隆腳步聲,卻給人一種完全不一樣的感覺,那渾身的重鎧披掛在身,這些人卻是如履平地,身體挺得格外的筆直,尤其是在那硬質的護肩、護胸、護手的映襯下,都如一個個鋼鐵的鐵塔。

轟……

鐵靴子落地,竟是沒有絲毫的淩亂,一齊擡腿,一齊落地,莫說是雙腿,便是連手持鋼矛的姿勢都是一般無二,那隱藏在鐵盔之下,只露出一雙眼睛,目中幽深,似乎連雙目也被遮掩在這鋼鐵的保護之中。

轟隆……轟隆……

竟是很有幾分節奏。

此時,站在人群中的趙先生伸長了脖子看著,不禁有點兒目瞪口呆,他沒有看到旌旗的招展,也沒有聽到鑼鼓喧天,可是……怎麽說呢,這是一種完全全新的感覺,從前覺得那些舞刀弄槍的官兵操練或者行軍,給人殺氣騰騰的感覺,可是現在回想,竟莫名的覺得有些可笑,因為眼前的這種沉默前行,行動一致的軍馬一步步而來,才真正地給他一種無與倫比的壓迫感和莊嚴感,他甚至浮出了幾分心有余悸的感覺。

本是滿口質疑趙屠戶,此時也是啞然無聲了,當他看到那鐵塔般的鋼鐵戰士並肩而來,分明沒有看到他們眼中掠過什麽殺機,沒有聽到那聲震九天的喊殺,可是……連他這‘大老粗’,不禁也心肝在顫。

第一列走過去,是第二列、第三列……可是每一列都沒什麽不同,或者說,若非這些人還有高矮之分,竟完全感受不到他們之間的分別。

正在所有人驚訝無比,被這威勢所攝的時候,猛然之間,一支不一樣的隊伍出現了。

這是一支異常奇怪的隊伍,他們有的頭上聳拉著橢圓形的鋼盔,有的頭頂著三腳帽,還有些人,甚至還披著雪白的假發,他們個子比尋常人高一些,高鼻深目,膚色格外的白皙,白皙得有點兒讓人覺得失去了血色一樣,絕大多數人的身上帶著一股難聞的腥臭味,身上衣衫襤褸,許多人甚至連靴子都不見了蹤影,只好赤足而走。

只第一眼,所有人都驚呆了。

這些人……是佛朗機人……

至少和許多的描述有些相像,也是各種顏色的眼睛,有各種顏色的頭發,個頭較高,鼻頭很大,竟真的是佛郎機人。

真的是佛朗機人,有人低聲在議論,竊竊私語。

趙先生也在仔細地端詳著這外形跟他們非常不一樣的佛郎機人,很快就發現,這些人哪裏有兇殘頑寇的樣子,一個個竟溫順得如小貓一樣,而且他們的手腳,竟都是被人用繩索綁著串了起來。

這是俘虜……是俘虜!

想到這兩個字,趙先生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看著這些俘虜,驚得連眼睛都瞪大了。

俘虜顯然很多,足足走了半炷香才走盡,看著這些俘虜的大明百姓們,臉上都不約而同地露出了錯愕,而後不少人的眼眸中浮出了仇恨之色。

這些就是在泉州殘酷屠城的佛郎機人,在所有人心底深處,他們就是一群兇殘得不能再兇殘的海賊。

那趙屠戶看著這些俘虜,怒不可遏,忍不住地一口吐沫狠狠地吐在了一個道旁的佛郎機人身上,那佛郎機人居然不敢造次,甚至連忙低垂著頭,腳步加急了起來,連臉都不敢擡,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趙先生倒是好心,忙是扯住趙屠戶,低聲道:“這是何苦來哉,即便是國仇,何以結這私怨?以德報怨,咱們是……”

趙屠戶撓撓頭,口裏咕噥,覺得趙先生有點兒‘心太善’,偏偏不曉得如何駁斥他。

而這時,又是一隊鎮國新軍生員踏步而過,他們與前隊的鎮國新軍一樣,依舊鋼鐵覆蓋全身,整齊劃一而過,靴子踩地,轟隆作響。

此時此刻,突然給人的印象就全然不同了。

若說前隊的鎮國新軍給他們的印象只是壓迫和那麽一丁點兒的心悸,還有一種無聲的恐懼之感,可是當佛郎機的俘虜過去後,站在旁道觀望的眾人,一下子的,感覺又不一樣了。

有人甚至粗粗一算,比如這趙先生就是有心人,他心裏略略估計,這佛郎機的俘虜足有近兩千人,一下子,他意識到了什麽。

捷報是真的,沒有一丁點的折扣,三千多佛郎機人已為全殲,這必定是一敗塗地,否則,何以會捉來這麽多的俘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