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五章 仗義執言

母子二人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對方,只是彼此的眼眸中都帶著沉痛之色,過了半晌,張太後才幽幽地嘆口氣道:“皇帝乃性情中人,為春秋報仇,這本是無可厚非,誰讓你們是兄弟呢。”

這一句話說出來,正中朱厚照的心事,朱厚照方才還要執拗,此時眼眶又紅了,便拜倒在地道:“懇請母後成全兒臣之義。”

“去吧,你要去,自然也由你,不過,這樣做也是於事無補,那該死的朱寘鐇,大可以生擒來京師,將他碎屍萬段,陛下何須要親臨呢?”

張太後頓了頓,慈愛地看了朱厚照一眼,才接著道:“陛下的心思是好的,想到春秋……哀家也恨啊,可有用嗎?哀家也不勸你,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為人君者,要有擔當,便是有天大的痛,也要藏在心裏,因為……國事為重。”

張太後擡眸,又道:“你父皇就是如此,其實哀家並不願你如此,可是你既為九五之尊,就非要如此不可。哀家能說的,也只有這些可,從仁壽宮趕到這兒,就是要告訴你這句話,可你若當真要去寧夏,那就去吧。”

張太後說著,只是抿抿嘴,便旋身而去。

只留下一臉呆滯的朱厚照,也不知張太後的話聽進去了沒有,這小小的驛站,雖是接待官員往來,可是對朱厚照來說,依舊簡樸,朱厚照神情暗淡地推開了窗,看著外頭人山人海,大紅欽賜鬥牛服的老臣,魚服的錦衣衛,麒麟服的年輕臣子,衣甲鮮明的禁衛。

他們都看到了窗台上冒了出來的朱厚照的身影,一齊轟然拜倒,口乎萬歲。

朱厚照的目光漸漸軟化了一些,道:“劉伴伴。”

劉瑾是一直在外頭等著的,聽到朱厚照的叫喚,便匆忙地走進房間裏去。

朱厚照依舊沒有回頭,道:“這裏是通過寧夏的路,一個多月前,春秋就是從這兒去寧夏的,朕要在此祭奠他,告訴諸卿,就說朕在此祭祀之後,便會回宮去。”

劉瑾立即拜倒,淚流滿面地道:“陛下這樣做,實屬應當,奴婢早說了,葉侍學乃是人中龍鳳,朝野內外,都是對他交口稱贊,沒一個人說他不好的,尤其是他的忠心,便連奴婢也比不上,陛下祭奠他,並不過份,陛下痛失肱骨之臣,奴婢亦是痛不欲生。”

朱厚照淡淡地點了點頭,心裏又浮出那沉重的悲意。

他第一次感覺自己沒有看錯人,這麽多年來,自己無論任用誰,都會被人編排和反對,而唯有葉春秋,卻是所有人一致好評、交口稱贊,從溫文爾雅,到勤於王命,再到文武雙全,可謂文武雙全、美貌與智慧並重,劉瑾越是說這樣的話,他的心裏越是悲痛,卻還是長長地出了口氣,道:“你去準備吧。”

劉瑾忙道:“是,奴婢這就去。”

當朱厚照要求再次遙祭葉春秋,外頭的百官選擇了沉默,他們很清楚,這是陛下回宮的條件,若是不肯,還不知陛下會做出什麽事來。

還是從了吧,有什麽辦法呢?

便連劉健,大抵也能體諒這種心情,所以他也選擇了沉默。

劉瑾到了朱厚照面前是一副嘴臉,可是到了百官面前,卻又不免是另一副嘴臉了,扯著嗓子道:“陛下說了,要在此為葉春秋守靈一夜……”

守靈……守靈一夜?

這時候,人群中有人出來,卻是鄧健。

聽到葉春秋死在寧夏,鄧健也是悲痛欲絕,他本能地體諒朱厚照的感受,甚至心裏的難過也該是不少於朱厚照,可是聽到要守靈一夜,卻還是理智地覺得有些過了,道:“陛下可以回宮守靈,否則不免使國人相疑,劉瑾,葉侍學的屍骨還未運回京師……”

本來鄧健的話是沒問題的,偏偏鄧健失言了,這個僉都禦史剛說的話裏,最大的問題就在於,他居然直呼劉瑾之名。

而事實上,鄧健就是這樣的人,你本來就是劉瑾嘛,直呼你的名字,已經算是很客氣了,畢竟鄧健在背地裏,都是用殺千刀、沒卵子之類的話來形容劉瑾的。

劉瑾臉色驟變,他目光陰測測地看著鄧健,看著許多人。

葉春秋都死了,將來這朝野內外,還不是任咱來擺布?好,好的很嘛,你一個小小的禦史,噢,據說這鄧健和葉春秋相交莫逆,似乎和陛下也有一層關系,可你終究還只是個小小僉都禦史而已,當著這麽多人的面,你竟敢如此?

劉瑾立即扯高了嗓子道:“這是陛下的意思,爾是何人,也敢放肆?”

劉瑾覺得是時候來個下馬威了,於是眼眸裏掠過殺機,完全是撕破臉的節奏:“怎麽,你還想抗旨不尊嗎?”

一來就是個高帽,偏偏鄧健歷來不是吃素的,瞪著劉瑾道:“我要覲見天子,陳述原委。”

劉瑾一笑,顯得很是陰冷,道:“你是什麽東西,也敢覲見天子?陛下現在身心俱疲,不見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