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八章 別動,我的

王守仁也看出了問題的關鍵所在,畢竟人家當年也是進過翰林的,或許別人不明白其中的蹊蹺,可是經常和聖旨打交道的翰林官,大致也能看出點端倪出來。

鹹使聞知,可不是吃飽了撐著地有事沒事就昭告天下的,一般恩賞的旨意,大多只是宜令所司之類,意思就是說,負責這件事的官員不可懈怠。

而鹹使聞知,卻等於是朝廷有意地帶某種風向,是專門告知天下的官員的。

大舅哥和葉春秋大眼瞪小眼,也看不出所以然來,這肯定不會是有什麽錯誤,因為這顯然不是內廷的手筆,葉春秋只看懿旨的格式,顯然就是待詔房出品。

既然想不明,葉春秋也就不多想了,過不多時,懿旨便傳遍了營中,眾人紛紛來恭喜,葉春秋則含笑,一一點頭,接著自是依舊操練。

而葉春秋帶著懿旨回家,鄭重其事地召集了家人,將這懿旨先是拿給了葉老太公看。

無論是葉春秋拜太後為義母,還是賜婚,這都和葉家息息相關,倒不是葉春秋想要嘚瑟,實在是因為此事非要讓葉家人知道不可。

葉老太公很認真地看著懿旨,他的神色顯得很是慎重,對於懿旨裏的每一個字,都在用心地推敲。

不過葉春秋大概還能猜得到,老太公這種鄉下小士紳,頂多也就是看著懿旨揣摩其意罷了,真正要火眼金睛,能透過懿旨的表象看本質的,沒有幾年的宦海生涯,是難以做得到的。

葉老太公拿著懿旨的手不禁有些顫抖,猛地,他突然老淚縱橫,幾個叔公都伸長了脖子,堂叔們呢,一個個也是屏住著呼吸。

葉柏也很是緊張,一看到葉老太公渾濁的眼裏泛出了淚珠,便一瘸一拐地上前,道:“爹……”

“別出聲,別亂了我的思路……”葉老太公嚅囁了幾下,發出聲音,接著繼續去看。

他的眼前,已經不是這一行行莊重的文字了,而是看到了葉家的門檻又高了很多,不,是很多很多,一般人連跨都難跨過去。他的眼前浮現出許多的場景,一幕又一幕,如走馬燈似的。

越是將懿旨裏的內容看下去,葉老太公的手就顫抖得越厲害了,從前的時候,他朝思暮想的,就是希望家裏能多出幾個秀才,能出一個舉人就算是祖墳冒了青煙了,而如今,得到了這份懿旨,這是何等的恩榮啊,怕是十八輩子也修不來的福氣。

葉老太公真真是一肚子的感慨,咱們葉家,總算是出人頭地了,哼,那鄞縣的楊家,怕是也要投拜帖來呢。

想到此處,葉老太公的手一哆嗦,竟是沒拿穩,懿旨直接便落在了地上,三叔葉柏忙是要撿,卻聽一聲厲喝:“別動,我的!”

葉柏的手還沒碰到懿旨,葉老太公就以極快的速度,一把將懿旨撿起,然後站起來,環顧四周。

這一次來,葉家親近的各房都來了人,就算叔公輩的沒來,叔伯輩也一個沒拉下。

老太公的眼睛十分銳利,仿佛泛著金光,如視至寶地將懿旨抱在懷裏,掃視著眾人的目光,最後落在葉景和葉春秋的身上,那本是帶著幾分嚴厲的眼眸,像是一下子地變得柔和了許多,而後他徐徐道:“今兒,得立個家規。”

平時沒見過葉老太公這樣嚴厲的,連那些叔公輩的人,也變得莊然起來,大氣不敢出,大家都曉得,這極為要緊,而且……大家目光灼熱地看著被老太公死死捏著的懿旨,心裏更是熱絡。

葉老太公道:“葉景這一房,乃是主家的長房,長房是嫡子嫡孫,老夫老了,也沒幾年活了,這葉家的一切,將來統統都是長房的,老三,先讓你表個態,你怎麽說?”

葉柏曉得利害,平時再糊塗也曉得道理,他忙是拜倒在地道:“大兄如父。”

“就是這個意思。”葉老太公端著臉,嚴肅地道:“咱們葉家哪,現在就只有一個主心骨,是長房的長子,是長房的長孫,從前呢,大家都是各幹各的,除了祭祀祖宗,便各不相幹了,可是如今卻是不同了,老夫就撂一句話,族規哪,該要改一改了,葉家的子孫往後都得按著規矩來,有不肖的,打死也是該,葉景他們父子在京師做官,可不能讓人拖了他們的後腿,誰在外惹出什麽壞了他們爺倆官聲的事,無論是遠的還是近的親,決不輕饒。這葉家人的子弟,往後都得聽著長房來吩咐,長房說一,誰敢說二,那也是家法伺候著,還有那些心裏懷著私心的,或是男盜女娼的,又或者是不知是非好歹的,重了的,沉河溺斃,輕了的,依著族規也要打個半死,有誰若是不同意,那也無妨,今兒就說出來,從此以後呢,算是各自沒了牽連,也沒了幹系,大家各走各得道,若是今兒在這裏點了頭的,將來想要反悔,卻也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