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一章 皇親

還真要以為皇帝是惦念著災民才去的大同,說出去,張太後都怕人笑話。

她這兒子哪,若有這情操,真算祖宗積德了。

只是葉春秋聽到張太後這樣問,倒是不敢怠慢了,好在這裏也沒什麽外人,自己不必為朱厚照做擋箭牌,葉春秋便據實回答道:“是陛下自己去的,臣也是在大同時才得知。”

張太後頜首:“知道皇帝為何要去嗎?”

她這一問,卻是直指了葉春秋的內心深處。

其實這個問題,他一直有所忽略。

怎麽說呢,皇帝去大同,或許是因為覺得好玩吧,可是細細一想,哪裏不可以玩,為何偏偏去大同?朱厚照又不是傻子,他只是個心智沒有成熟的半大孩子而已。

現在細細思來……

葉春秋身軀一震,道:“臣大致知道。”

“你知道就好。”張太後雙膝並著,曲腿而坐,顯得甚是雍容大方,她又抿了抿嘴,才道:“哀家還聽說,群臣責難時,是你將這幹系攬下來的吧,若不是大同的奏疏來了,多半你也性命不保了,是嗎?”

葉春秋道:“這是臣該做的。”

張太後便笑了:“這就沒錯了,難得你們君臣之間年歲相仿,也合得來,哀家啊,只生了皇帝一個孩子,他呢,是什麽性子,哀家也就不必多言了,你知,哀家也知,這樣的性子……”她突然蹙眉,帶著深深的憂慮:“不好。”

這個評價似乎沒有給朱厚照留什麽情面,卻也算是真實了,知兒莫若母,張太後實在太清楚了。

葉春秋心裏想,自己曾查過朱厚照的資料,朱厚照屬於死於非命,許多史學家都說,這是被人所害,而至於害他的人是誰,卻是眾說紛紜,但是至少有一點似乎可以確信,從這克繼大統的嘉靖天子的所作所為來看,似乎對於朝中的人都帶著深深的警惕,從這其中,想必可以窺見一些端倪,自然,這一切都是猜測,不過……朱厚照的駕崩,理應是和他的性子分不開,用張太後的話來說——不好。

張太後憂心忡忡地繼續道:“哀家不過是女人,懂個什麽呢?這裏裏外外的,還不都得靠著你們這些男人來擺布,許多事啊,哀家也不必挑明,你已做了兩年的大臣了,又是極聰明的人,這外朝的人有多厲害,想必你也是知道一些的。”

葉春秋老老實實地道:“臣以為,除內閣劉健、李東陽、謝遷等可信,其余之人,都不可信。”

這也是他的實話,先帝對劉、李、謝三人有知遇之恩,這三人算是死心塌地的忠心,其他人,葉春秋真是一個都不敢保證。

他看到不擇手段的焦芳,看到用不擇手段的方法要去整死焦芳的楊廷和,更看到無數人如禿鷹一般,摩拳擦掌地等待著焦芳死透之後分享著這場盛宴,葉春秋就更多了幾分提防,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想到楊廷和那種談笑之間布下殺局的手段,就不禁令他有些發寒。

張太後聽了他的話,似乎深以為然,她顯然也是個極聰明的女人,深諳朝野內外的一些內情,她畢竟久經先帝熏陶,心智自然也不簡單。

“你說的對,可是哪,說句本心話,劉、謝、李終究獨木難支,何況他們也已經老了,哀家對此,也甚為憂心,先帝在的時候過於寬厚,這寬厚其實並沒有錯,錯就錯在,有時不免縱容太過,而今的朝局,早不是當年了。”

她說了這番意味深長的話,又笑了起來,逐而道:“可是哀家知道,葉卿家是真正為陛下好的,你們……是兄弟嘛。”

聽到兄弟二字,葉春秋嚇了一跳。

臥槽,這事兒,太後是怎麽知道的?和皇帝稱兄道弟,本來大家私下裏也就罷了,一旦傳揚出去,這就是要命的事了。

葉春秋正待要解釋,張太後鳳眸微微眯起,道:“你不必解釋,也不必害怕,哀家不是不通人情世故之人,這民間的百姓,尚且有姐妹金蘭和結為兄弟的,這正德朝不比其他朝,當今天子哪,他只有孑身一人,沒有什麽兄弟可以幫襯……他自小想要個弟弟,可惜……哀家沒這個福,現在他與你投緣,你與他在從大同回來的路上,既已對著上天明誓,現在想要不作數,可就不成了。”

張太後深深地看了葉春秋一眼,突然道:“葉春秋,當今陛下和歷代的天子不同,他沒有兄弟,沒有嫡親的兄弟,你知道意味著什麽嗎?而今幾個皇孫還小,一旦有個什麽不測,這皇位可就得花落到其他宗室藩王了,葉愛卿,陛下當你是自家兄弟,你知道怎麽做嗎?”

張太後這是……

葉春秋猛地有了明悟,張太後不放心這個兒子,這個兒子愛胡鬧,上一次去大同,就形同是去鬼門關走了一遭,這還只是朱厚照作死呢,可若是有居心叵測的人惦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