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一章 急報

錢謙看著葉春秋,月色下的粗壯漢子擦拭了眼淚,又吸了吸鼻涕。

旋即他笑了:“你看,現在我抓住了這個機會,可能在你眼裏,可憐又卑微,甚至沒臉沒皮,不知羞恥,可是我錢謙不是狀元公,不是禦史清流,我只有這一條路,所以……”

他看著葉春秋,肅然地道:“你若是將我當……從前那個錢謙看,在我眼裏,你還是那個春秋,那個我們曾經福禍與共的朋友,可若是你鄙夷我,你瞧不起我,那麽我錢謙也高攀不上葉侍學。”

說罷,他從葉春秋身邊錯身而過。

葉春秋一時無語,他不知該說什麽,他絕沒有瞧不起錢謙的意思,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道路的權利,從前他們一齊剿倭,逢年過節,在京中無依無靠的錢謙總是會在葉家過節,大家雖然未必能談到一處去,卻也算是難得的至交好友。

只是……葉春秋知道,這時候若是安慰他,或許會留給他一個假惺惺的印象,可若是說他這樣做不對,他已經說過了,這是他的機會,他沒有選擇。

這便是軍戶出身之人的無奈,別看他是什麽世襲千戶,後來又因功封了伯爵,可是在這個朝廷裏,他依然還是一個不起眼的武夫。

猛地,一顆賊星劃過了天穹。

葉春秋眼眸一亮,擡著頭道:“錢大哥,快來看賊星。”

錢謙拖著沉重的步伐與葉春秋錯身而過後,他的眼裏噙著淚,剛走幾步,便聽到葉春秋的聲音。

他身軀一抖,似在猶豫。

葉春秋在他身後道;“快看,再不看就沒了。”

錢謙猛地一下回過頭去,甩幹了淚,也擡著頭道:“在哪裏,在哪裏。”

擡起頭,正好看到一顆賊星在夜色中劃過,錢謙唇邊終於泛出了笑意,拍了拍葉春秋的肩,而後板著臉道:“往後不可叫錢大哥,我不愛聽,我叫你叔父,你直呼其名就好了。”

葉春秋朝他眨眨眼道:“春秋明白了。”

二人齊肩回到營地,才各自睡下。

次日拂曉,隊伍繼續啟程,終於出了大同的地界,而後一路朝著京師行進。

一出大同,漸漸便可看到人煙,眾人便覺得饑腸轆轆,少不得禍害一下鄉裏。

……

北京城裏。

大同的災荒幾乎使內閣方寸大亂。

陛下跑了,至今還沒有音訊來,而大同在地崩和瘟疫的雙重打擊下,最後又會變成何等的人間地獄,卻也是未知。

張太後已經宣閣老們覲見了幾次,幾個閣臣幾乎是不勝其煩。

雖然宮中拒不承認陛下不見蹤影,可是百官的心思多,怎麽看不出異樣?

陛下已經許多日子沒有上朝了,雖然這在以往也是常有的事,可宮中的宦官居然都嚴令出宮,而連日都是內閣票擬,司禮監朱批,根本就沒有過一張陛下的批復,內閣幾位學士,這些日子都顯得格外的焦慮,若是連這個都看不出來,那可就真的是大家都瘋了。

於是滿京師裏都是竊竊私語,各種的流言蜚語俱出。

而此時,張太後身邊的宦官小橙子抵達了內閣,請幾位學士立即入壽寧宮覲見。

可以說每天,仁壽宮都會來打探幾次消息,這一次陛下出宮,和從前幾次不同,以往只是在附近轉悠,有宦官和侍衛跟著;可是這一次,去的卻是大同,而且是陛下孑身一人。

張太後已是操碎了心,雙鬢也多了幾根白絲,她才是三十年華,而今卻是老了不少,自從上次昏厥之後,張太後的身子便糟糕起來,又心憂著朱厚照,幾乎是夜夜垂淚到天明。

幾個學士進來見了禮,張太後看著他們,面容憔悴地道:“可有消息了嗎?怎麽還沒有消息?我的天,不是說派了人去了嗎?”

“娘娘勿憂。”劉健帶著幾許安慰道。

“勿憂?怎麽不讓人憂心呢,你們也都是有兒有孫的人,哀家就這麽一個骨肉,就這麽一個……他若出了好歹,哀家可怎麽過?”張太後情急:“得再派人去,去大同,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來,劉愛卿,你說實話,說一句實話吧,陛下是不是兇多吉少了?”

劉健卻是啞口無言。

他不敢說出自己的猜測,因為確實有可能是兇多吉少,大同災禍連連,必然會產生許多亂民,陛下是孑身一人,若是遇到了亂民會如何呢?何況那兒又是疫區,一旦染上了天花……

哎……

他在心裏嘆著息,只能道:“娘娘且放寬心,臣……”

聽他這樣說,張太後的臉上反而露出了絕望之色,無力地道:“哎……不怪你們,誰都不怪,怪只怪哀家啊,當初是寵著溺著,什麽都由著他……”

焦芳坐在一旁,眼眸閃爍,卻是心不在焉。

陛下此去,尋的是葉春秋,且不說別的,大同現在這個情況,幾乎與世隔絕,那葉春秋能不能活著還是兩說的事,他若是死了,固然是好,即便是活著,可若是陛下有什麽三長兩短,這個黑鍋,他也背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