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五章 社稷為重

當小皇帝知道發生瘟疫後,第一個率先想到的是葉春秋,就不免讓其他人感到沮喪了。

事實上,在暖閣的諸人,確實也有人是關心葉春秋的死活的,可是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十幾萬人的生靈塗炭。即使是有這個心思,也沒有臉在這個時候說出來啊!

“陛下……”此時此刻,劉健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歲,他就像一個大管家,一個裱糊匠,為這個大宅子奉獻了一生的精力,朝廷每年多少災害,要死多少人,本來早就讓劉健變得鐵石心腸了,可是此時,他依舊心情沉重到了極點。

大同的十幾萬人……

發生了瘟疫,再加地崩和人禍,這就意味著,這十幾萬人,十不存一。

劉健突然湧出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語氣沉重地道:“陛下,眼下大同的十幾萬人才是當下最需要憂心的,而今必須封鎖出入大同的各處要道,還需立即擇選太醫帶著藥材前去大同,賑濟的糧草……”

朱厚照卻是失魂落魄。

天花,他是知道的。

這是讓人談虎色變的疫病,是人都知道,一旦染了天花,幾乎等同於和死了沒有分別,何況還是在災區,連熬過去的機會都不會有。

他整個人顯得失魂落魄,不理會劉健的話,幽幽道:“葉春秋呢……”

他沒心思去管別的,他平時的生活太優渥了,優渥到根本沒興趣去在乎別人的感受,畢竟他的子民,距離自己太遠了,紫禁城的洞天裏,其實埋葬的是天子的同理心,可是他很在乎的葉春秋卻去了大同,那個爆發了瘟疫和剛剛經歷了地崩的災區——大同。

這豈不是說,葉春秋幾乎死定了?

劉健道:“陛下理應以社稷為重……”

劉健的話卻讓朱厚照恍若未覺,而是鄭重其事地道:“立即……立即派出快馬,把葉春秋追回來,來人,來人……”

暖閣之中,幾乎所有人都露出了無可奈何的表情。

當今這個陛下,實在比先皇要差了太遠太遠。

朱厚照狠狠地攥著拳頭,厲聲道:“立即召回葉春秋,其他的,諸位師傅來處置吧。”

朱厚照說話的時候,目中掠過了一絲兇光,這個時候,他才不在乎別人如何看他,才不管別人怎樣想。

說他自私也好,說他涼薄也罷,說他是昏君,是混賬也沒關系,可是他現在只是不想那個救過自己的,也救過他的皇後和太子、公主的葉春秋出事。

最重要的事,沒有了葉春秋,這世上再也沒有那個懂他的人了吧!

他為了顯示自己的決心,冷然道:“誰若是遲疑,朕就剮了他。”

丟下這句話,朱厚照便氣沖沖的走了。

……

葉春秋帶著鎮國新軍已到了宣府的地界,這裏處於邊鎮,所以每隔十數裏都會出現堡子,這種既可軍用又可民用的堡壘,遍布在宣府,是大明應付北方強敵的重要手段。

堡子裏都屯有軍戶,有的是千戶所,有的是百戶所,若是規模再小的,則是小旗和總旗,星羅密布,大小不一,而許多的百姓,則是在堡子附近搭建起了自己的房子,在附近屯田而居,一旦遇到了戰事,則所有人收了糧食,和軍戶們一起躲入堡中。

葉春秋沒有在此逗留,這已是出行的第三天,大同已經遙遙在望,不過百裏的距離了,葉春秋希望在深夜之前趕到大同去。

此時官道上,已經可以看到南逃的百姓了,稀稀疏疏,有人選擇留下,也有人選擇逃離,不過在大明,這樣逃離就淪為了逃戶,成了流民,風險也是極大,所以這樣的逃戶並不多。

葉春秋沒有命人捉拿逃戶,只是命人快速地趕往大同。

到了正午時分,眾人坐下來休息和補充體力,鎮國新軍的諸生固然什麽苦都熬過,可是這樣三天下來,已是一個個筋疲力盡,狼狽到了極點。

他們又熟稔地架起了篝火,染著鐵盆子去附近地溪流中取水,有的人則到附近去方便,葉春秋一臉風塵仆仆,頭上的烏紗帽也已歪了,幾天沒有洗澡,身上的熱汗在身上結了一層又一層的泥垢,此時將烏紗帽摘下來,看著天色,正待要和身邊氣喘籲籲的王守仁說話。

他和大舅哥也算是建立起了革命般的情感,算是可以說知心話了,二人有太多次榮辱與共,又各自分享著自己對世界的認知,相互影響,親昵了不少。

只是這時候,官道上傳來了噠噠噠的馬蹄聲。

葉春秋只當是傳送急報的快馬,說來也奇怪,現在朝廷往大同送急報的快馬不少,可是從大同到京師的快馬起先還有,到後頭便越來越稀疏了。

這顯然說明大同的情況更加不樂觀,足以引起葉春秋的警覺。

誰曉得那快馬上的主人竟是魚服的模樣,他從鎮國新軍的營地快馬而過,可是過了一會兒,卻又勒馬轉了回來,而後火速地翻身下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