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三章 朕決不負卿

吃過了餃子,營中不能飲酒,讓朱厚照很是遺憾。

不過這餃子卻令他意猶未盡,倒也不是好吃,而是畢竟是自己親手所做,他很享受這個過程。

葉春秋將他迎進廳中喝茶,朱厚照一副懶洋洋的樣子,道:“哎,真是可惜,若是能喝幾口酒就好了。”

撫了撫額,臉色又冷了下來,幽幽地道;“小王子的國書,朕看了,呵……他居然也有臉來。”

雖是這樣說,卻又有幾分無奈:“幾次廷議的討論,都是希望朝廷盡一盡賓主之誼,說是談一談也是好的,朕心裏雖是不願意,卻最終還是應許下來……”

他說得沒頭沒腦,卻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惆悵,一下子靠在椅上,也不去喝茶,更沒看葉春秋的反應,而是繼續道:“朕應允下來,不是朕妥協了,而是想見一見這個小王子,看看他是何方聖神,先帝在的時候,他就屢屢襲邊,而且此人狡猾得很,屢屢都被他得手,真是一只老狐狸,他既然想來議和,朕就見見他,看他是不是有三頭六臂,等到將來,朕和他兵戎相見之時,便就知根知底了。”

葉春秋莞爾,內閣大臣們的心思和皇帝的心思完全不同,卻是不約而同地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葉春秋沒有對此發表什麽見解,他不想表露自己的想法,只是道:“陛下聖明。”

朱厚照卻是帶著幾分自嘲的笑了:“聖明個鬼。”

接著伸著懶腰長身而起,朱厚照才道:“朕要走了,大年初一逃出來實在很不容易。”

說罷,朱厚照朝一邊的一個跟隨身邊的宦官努努嘴,這宦官忙是拿著他的披風替他披風,朱厚照用披風裹了裹身子,隨口道了一句:“真冷啊。”

說罷,他擡腿便走。

葉春秋將他送到了轅門,這一路,朱厚照一言不發,仿佛在想心事,這個少年或許已經開始知曉一些愁滋味了,及到了轅門,外頭一片白茫茫的積雪還未除盡,轅門之外是一條泥濘的道路通向遠方,朱厚照駐足道:“不必相送了,好好和你的門生們聚一聚吧。”

葉春秋朝他作揖道:“臣遵旨。”

朱厚照旋身要走,走了幾步,葉春秋剛要轉身,卻聽到朱厚照在背後叫他:“葉愛卿。”

葉春秋便回頭,見朱厚照正朝著他笑,笑容帶著真摯,葉春秋看到這笑容,竟像是找回了當初的自己,不由在心中一暖,道:“陛下還有什麽吩咐?”

朱厚照深深地看著葉春秋道:“你說過,會助朕一鳴驚人的是不是?”

葉春秋心裏徒然想起了謝遷的告誡,這官,說是陛下的官,卻也未必是陛下的官,官是讀書人的官,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單靠陛下一時的寵幸,得來的不過是短暫的富貴罷了。

葉春秋突然能感受到朱厚照身上的孤獨,或許在他自以為是的世界裏,他是君王,天下一切人都是他的臣民,他是所有人的君父,所以他有責任,有義務去保護他們,去開疆擴土,去創偉大的基業。而在真實的世界裏呢?真實的世界裏,對於這個王朝地統治階層來說,陛下若是能維護他們,他們便對陛下言聽計從,而一旦陛下要做的事違背了他們的利益,即便是內閣學士,也未必是陛下的臣子了。

朱厚照見葉春秋竟是露出幾分猶豫之色,不禁感到有些失望,他原以為葉春秋會滿口答應的,他總是覺得,這個葉春秋與其他人是不同的,至少……他能理解自己的想法,可是葉春秋面上瞬間的猶豫,使他本帶著期許的心瞬間黯然下來,他竟然突然發現,葉春秋竟有些像劉師傅,像謝師傅,像那些清流的翰林、禦史。

朱厚照訕訕一笑,露出了不以為意地樣子,幹笑道:“你不必答,朕胡亂說的,只不過是故意逗一逗你而已,朕……走了。”

葉春秋猛地心裏咯噔了一下,愣愣地看著朱厚照轉身,朝著那蜿蜒的泥濘而去,漸漸的,越行越遠。

這個家夥……

葉春秋有一種想抽他的沖動,這麽大的人了,居然還賣萌,讓人心裏感覺酸溜溜的,他忍不住大吼:“陛下。”

已經走了一段路安的朱厚照,頓時駐足,而後興高采烈地走回來,道:“葉愛卿,你想說什麽,朕等著聽。”

葉春秋一臉郁悶地道:“陛下,臣不信什麽君君臣臣,可是陛下對臣既有知遇之恩,又有袒護之愛,陛下想做的事,臣回竭盡全力去為陛下做,臣這樣做,不是為了報君恩,只因為陛下是朱厚照,朱厚照對臣來說意義非凡而已,臣願襄助陛下,去做一件前人不曾做過,足以使後人仰望的事,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朱厚照露出了一種陰謀得逞的笑容,然後學葉春秋一樣抿著嘴:“這話,朕愛聽,每日只從別人口裏說什麽拼死報效,卻從未從葉愛卿口中聽過,今日總算聽到了,可在朕的心裏,比任何人說的都好聽,你的話,朕記住了啊,你可莫要賴皮,要言而有信,朕就不立字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