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二章 朕怎麽是那樣的人

又聽到劉公的傳喚,葉春秋居然不覺得意外,這年關可沒幾日了,葉春秋倒也不敢怠慢,火速入宮到了內閣去拜見。

這幾日,葉春秋已是第二次到內閣了,只是這一次,劉健的態度顯然比上回糟糕了許多。

何止是他,連謝遷都是義憤填膺的樣子。

劉健見到了葉春秋,總算臉色緩和了一些,卻還是皺著眉頭道:“近來,宮中可有什麽風聲嗎?”

葉春秋一臉錯愕,道:“回劉公的話,下官這幾日都在練兵,自筳講後,今日來見劉公還是頭一遭入宮,情形如何,下官所知也是不多。”

劉健一時默然,葉春秋這樣說,倒也說得過去。

葉春秋這幾日確實沒去待詔房,一直都在營中,劉健要打聽,難道還不清楚嗎?

既然連宮都沒進,他又怎麽知道宮裏發生了什麽?

“咳咳……”坐在一旁的李東陽帶著淡淡笑意道:“春秋,你不必害怕,劉公只是心中急切而已,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不過……此前,你可有看出了什麽端倪嗎?”

端倪?葉春秋顯得一頭霧水的樣子,恭謹地道:“還請李公賜教。”

倒是最是耿直的謝遷急了,接口道:“到了年關,陛下就該祭拜太廟了,這個你是知道的吧?”

不知道才有鬼了,葉春秋好歹是翰林,這是常識性的問題嘛,祭拜太廟,是國家一年一度最在乎的事,東方人最講究的就是敬天法祖,這是儒家周禮的核心信仰,天,自然就是天神,而祖就是祖宗。

也就是說,天神畢竟距離人太遠,可是祖宗卻是不可不要的。

作為皇帝,這法祖必不可少,因而到了年關的時候,率百官去祭拜太廟,這是國朝最重要的禮節,到時候幾乎所有的官吏都要參加,即便是使臣也不例外。

葉春秋點頭道:“下官自然知道。”

謝遷一臉郁悶又痛心的樣子道:“可是陛下似乎有可能要穿著他的金甲去祭祀。”

金甲去祭祀……

謝遷說出來的時候,劉健的老臉明顯的抽搐了一下,其實想到這個可能,劉健的心就是鉆心的疼。

金甲……特麽的,劉健覺得自己也算是撞了鬼了,自從秦皇開始,歷朝歷代就有修築太廟的規矩,而太廟乃是國家最重要的象征,所以往往國家滅亡,被人稱作是搗毀其宗廟,為何,因為宗廟就是國家啊,沒有祖宗,哪裏來的法統?

這若當真是穿著金甲去祭拜,幾乎可以想象,朱厚照絕對可以揚名立萬了,因為他將會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做這樣事的天子。

歷史上有多少暴君啊,可是人家再殘暴,甚至有人無恥到勾搭太妃,卻都不敢在祭祀宗廟上頭玩花樣。

祖宗……終究還是得恭敬對待的。

葉春秋聽了,當然是一臉的錯愕,他很能理解劉健等人的心情,如果自己是內閣學士,也非要吐血不可啊。

你想想看,你是宰輔對吧,在天下人眼裏,你的職責是輔佐天子,並且如有必要時,得要糾正天子的行為。可一旦天子玩了這麽一出,天子當然要罵,你們這些閣臣不照樣被滿臉吐沫星子?當初你們為何不制止,陛下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難道你們閣臣就沒有疏失?

葉春秋便道:“那麽為何諸公,不趕緊制止,請陛下收回成命?”

葉春秋的‘質疑’是對的,既然你們都知道小皇帝要胡鬧了,那還說什麽,到了這個份上,趕緊帶百官去撞柱子、胸口碎大石什麽的,小皇帝就算再大膽,總不可能一意孤行吧。

然後劉健嚅囁一下,卻又重重地嘆息一聲。

謝遷像是吃了蒼蠅似的,惡心得要死:“怎麽沒去?去了,可是陛下說,他並無此意,說怎麽會做這樣的事,他說他也是讀過書的,知道祭祀太廟的緊要,是萬萬不會做不敬祖宗之事的。”

葉春秋不由在心裏偷笑,面上卻是松一口氣:“若是如此,那豈不是好?看來是諸公多慮了。”

謝遷橫起了濃眉,帶著怒氣道:“屁!”堂堂內閣學士,居然說出如此粗鄙之語,可見謝遷是真得是急了,他紅著眼睛繼續道:“陛下還說,他讓人將他的金甲擦一擦,是想要在祭祀宗廟之後,回去穿的。”

葉春秋差點兒沒有繃住,想要失聲笑出來。

可是得忍啊,若是忍不住,幾個內閣學士絕對會把他骨頭都拆了不可。

其實這裏頭的根本問題就在於,內閣聽到了風聲,然後跑去質問,皇帝的態度就有意思了,當然是斷然否決,表現得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說朕怎麽可能是這樣的人,朕斷然不會做這樣的事。

這樣一來,你想要興師問罪都不成了。

結果皇帝的解釋更精彩,我只是打算祭祀完之後再穿呢。

祭祀太廟是一件冗長的儀式,一般不到天黑,是不可能結束的,想想看,這大黑天的,小皇帝祭祀了一天的祖宗,然後回去了,還穿著金甲在宮裏瞎晃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