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 前車之鑒

焦芳看著臉上依然從容的葉春秋,徐徐道:“因為黃中沒了,可是焦家還在,依然屹立不倒,可是你不同,你若是轉瞬流逝,你的父親怎麽辦?噢,你還有一個堂兄弟在宮中當差是嗎?你的舅父在京師裏辦了一個作坊?你的祖父在河西鄉下,還有一個三叔,似乎現在在老家打理著家業……”

他娓娓動聽地說出來,又繼續道;“在寧波,你還收留了不少孤兒吧,似乎有幾個與你關系不錯,你還有兩個朋友,相交莫逆,一個叫張晉,還有一個……叫什麽來著……哦,是陳蓉,據說他們現在辦著太白詩社,倒是有模有樣……”

焦芳一面說,一面用深邃的眼眸看著葉春秋,他說話的口氣很是慵懶,就好像是在和葉春秋拉著家常一樣。

可是葉春秋整個人卻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自己的底細,都被他打聽清楚了?他這是威脅自己?還是警告?

又或者,根本就是要將他置之死地後,再讓他享受自己的親族故舊都被肆意踐踏的感覺?

焦芳別有深意地看著葉春秋,道:“你說呢,葉春秋……”

葉春秋心裏想笑,方才試圖陰自己一把,想要趁自己給皇後娘娘治病的機會把事情鬧大,轉過頭來和自己說這些,這分明是告訴自己,他會和自己不死不休的節奏,他這是將自己當做了他的獵物,在捕食之前,先要先戲耍一番嗎?

葉春秋平時是不易動怒的,因為他知道,無意義的怒火不過是懦夫的表現而已。

焦芳可以譏諷自己,他並不介意,某種程度來說,他自認為自己身份卑微,即便被譏諷幾句也沒什麽,你既然不如人家,挨打就要立正;可是當焦芳說出一個個人的名字,從老爹到祖父,從舅父到三叔,從張晉到陳蓉。

葉春秋便明白,雙方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葉修撰為何不說話了?”看著葉春秋眼中掠過的憤怒,焦芳似笑非笑地道。

葉春秋卻是突然笑了:“下官在想前幾日做的一個夢。”

“嗯?”焦芳顯得很有興趣,拍了拍一邊的假石,示意葉春秋坐下,很親昵地道:“來,說說看。”

葉春秋含笑道:“前幾日,下官夢到了焦同年,噢,他在詔獄之中其實過得挺快活的,每日有酒有菜,有人隨時候命,任他差遣,甚至他的侍妾也隔三岔五地去看他,那裏的日子,除了禁足之外,想必不會比在焦家過得差。”

說到這裏,葉春秋毫不畏懼地看著焦芳,繼續道:“可是那一日,下官夢到有人進了那裏,焦公,你知道嗎?在這夢中,說來也是奇怪,焦同年見了那人,竟是一點都不害怕,反而大聲狂笑,他對來人說,他之所以與人不同,是因為無論他如何跌倒,焦家總能令他爬起來,所以他有不死之身,這個世上,只有他欺人,沒有人欺他,這個世上也只有他殺人,沒有人敢殺他,可是後來,下官夢見那人居然動了身,他先去抄起桌上的碗碟朝焦同年砸去,這夢中的記憶,真是栩栩如生啊,焦公你可知道,那碗碟砸在他的面上,應聲而碎,於是碎瓷飛濺,焦同年的面上竟是鮮血淋漓……”

焦芳的身軀居然在顫抖,只是那不自主地顫抖,卻依然還是被掩蓋在他的笑面之下。

葉春秋深深地看著焦芳,亦是娓娓動聽地接著道:“而那時候,焦同年大叫,我在夢中依稀記得,他說的是:‘我爹乃是焦閣老,你敢……’後來那人便到了他身前,一把扯住他的頭發,下官甚至依稀記得那人扯住焦同年頭發的樣子,力氣很大,焦黃中拼命掙紮,他越拼命掙紮,那力量就越大,整個頭皮似乎都要被撕下來,焦公……夢中的焦同年突然臉色變了,他開始求饒,不斷地說,饒了我吧,求你……我再也不敢了……可是那人無動於衷,我只記得那人好似說了一句什麽,然後手起刀落,焦同年這時候捂住了脖子,鮮血濺射出來,猶如下雨一樣,他喉結不斷在蠕動,口裏一開一合,然後一口血噴出來,至今……下官還記得夢中的他的樣子,他的眼裏有不甘心,有絕望,想必……也是有後悔的……”

葉春秋故意將後悔兩個字說得很重,然後哂然一笑,又道:“說來也是笑話,下官那一夜做了這個夢之後,次日起來,方才知道焦同年居然畏罪自殺了,焦公,請節哀順變,焦同年臨死時,想必和下官夢中所見不同,一定沒有夢中那樣痛苦和絕望……”

焦芳就這樣看著葉春秋,似乎在努力地傾聽著葉春秋的每一句話,他甚至偶爾會嘴角勾起,笑起來,可是他的手卻是騙不了人,他的手在顫抖,顫抖得很厲害。

“焦公這是怎麽了?”

葉春秋滿臉笑意地看他,你是威脅我嗎?那麽我就告訴你,你兒子就是我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