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三章 避風頭

戴大賓所說的典故,是成化朝的舊事了,當時的成化朝和現在不同,那時候因為後宮亂政,所以廟堂上亂哄哄的,至於大學士萬安,也不過被人戲稱是‘萬歲閣老’‘紙糊閣老’。

所謂萬歲閣老,意思其實就是他只知萬歲,天子說什麽,他便應允什麽,從沒有自己的主見,這才讓焦芳有機可乘。

不過管中窺豹,也可看出焦芳的不擇手段。

葉春秋很感激地看了戴大賓一眼:“受教了,我想方設法去和鄭侍學說說。”

戴大賓卻是一臉沉重地看著葉春秋道:“千萬不要掉以輕心,葉春秋,這關系的是你的性命,更是與你的族親息息相關,他們在這上頭入手,就是要將你置之死地,教你萬劫不復,這些人……倒也真是夠狠的,若只是排擠倒也罷了,竟要下這樣的死手,呵……這是要你死無葬身之地啊,即便有人想要保你,你也萬不可麻痹大意,無論如何,多想一些門路就多想一些門路。”

葉春秋深深地吸一口氣,戴大賓的話,他怎會不明白,雖然他表面上淡然,可是心底深處,卻一直都在尋思對策,他很清楚一旦被人抓住把柄便意味著什麽,葉春秋心裏想笑,真想整死我是嗎?到時候就看鹿死誰手吧,無論是誰來,我都不怕你們,惹得急了,無非魚死網破而已。

葉春秋向戴大賓告辭,陛下那兒,無法覲見,葉春秋也不知是皇帝在病中不願見自己還是其他緣故,既然如此,不妨去太後那兒試試看。

不過得先把當值的事辦妥才好。

葉春秋起身,鄭侍學等人已經入宮去了,葉春秋只好獨身一人經過崇文門抵達了待詔房,這幾日都沒什麽詔書,畢竟天子病重,司禮監那兒也沒什麽批紅,葉春秋便到了鄭侍學這兒行過禮之後,道:“鄭侍學,下官這幾日想在待詔房值夜,不知能否恩準?”

鄭侍學愕然地看了葉春秋一眼,旋即便明白了什麽。

外頭的風言風語,他怎會不知呢?

只是葉春秋的請求讓他有些為難,他不想摻和進這場風暴中去,只是……看著葉春秋一臉誠懇的樣子,鄭侍學幽幽嘆口氣,低聲道:“老夫明白你的意思,你想在這兒避避風頭,是嗎?現在外頭劍拔弩張的……哎……老夫若是應允,就不免要為人所忌了。”

葉春秋聽罷,抿抿嘴,便曉得了鄭侍學的意思了,無奈作揖道:“下官孟浪了。”說罷,便退回自己的案牘去,隨手翻閱著公文。

宮中依然一點音訊都沒有,這樣看來,陛下的病情是日益加重了,這令葉春秋的心裏不禁生出隱憂,這樣病下去,還真有可能生命垂危,可怎生是好?

他索性不再想著這些雜念,一切順天應命吧,既然這幾日不能留在待詔房,真若遇到什麽危險,自己也絕不是好惹的,逼得急了,葉春秋絕不會客氣。

他照舊翻閱著公文,細心地去琢磨著裏頭每一句冠冕堂皇的話,這些話的背後都有很深的含義,讀書人嘛,說話都是繞彎的,若不是有心人,是很難從這些冠冕堂皇的話裏找出他們的意圖,這種東西,俗稱是官話套話,葉春秋一開始看的時候,還覺得生澀難懂,雲裏霧裏,可是習以為常,就開始得心應手了。

看了一上午的公文和待擬的詔書,葉春秋起身,和眾翰林一道去茶房裏吃茶點,那鄭侍學走到他身邊,道:“春秋,你隨老夫出去走走。”

葉春秋不明就裏,卻是應了,隨著鄭侍學出了待詔房,待詔房外,能允許翰林們私自走動的空間有限,這裏畢竟是宮中,所以鄭侍學和葉春秋也只能在待詔房方圓百米的地方,一起遙看著那遠處巍峨的宮殿,這裏的每一棟建築,無論是起眼都不起眼,都是無數讀書人夢寐以求的存在,這裏無疑是天下的中樞,天下的一切都與這裏息息相關。

鄭侍學嘆口氣,道:“老夫老了,你看,別人都是乘風破浪,可是老夫到了今日,卻還只是個侍學,雖說……老夫是在翰林待詔,可是這樣的年紀,再想有什麽作為,可就難咯。”

他說著,羨慕地看了葉春秋一眼:“有時候真羨慕葉編撰,小小年紀,連中三元,狀元出身,噢,你才十五歲吧,十五歲就已是翰林編撰了,這樣的年紀進了這待詔房,不知要羨煞多少人呢。”

葉春秋不知他想說什麽,只是點點頭:“鄭侍學過謙。”

鄭侍學搖搖頭道:“這不是過譽,這是實話,你有大好的前途。可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嗯……前途雖在你腳下,可是每一步卻都要如履薄冰,提掖後進……呵……這些話,許多人只是說說罷了,這世上會有幾個好心人,會提掖後進?自己的親族還安插不過來呢。”

他顯得很是世故的樣子,接著道:“你平時在待詔房裏,還算勤勉,對老夫也是恭謹,沒有因為你的特別出身而倨傲無禮,恃寵而不驕,這很難得。外間的事,老夫都明白,嗯……你想在待詔房值守?老夫若是應允了,就可能難免要得罪人,也罷,權當是你拉擡你一把吧,這件事,老夫應允了,這三日,你日夜在此當值,不必出宮,輪班值夜的翰林,老夫去和他們說,就這樣吧,老夫不願去管那些風風雨雨的事,只求安安生生地混點資歷致仕,頤養天年,今日之事,老夫也不知是對是錯,只知道若是不應允你,不免良心不安穩,你回去辦公吧,老夫能幫的也只是這些,好自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