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帝師門生

這個續作,與鹿鳴先生窮經皓首的續作相比,竟是隱隱又上了一個層次。

鹿鳴先生臉色大變。

而這時,王華在長長吐出一口氣之後,念出了最後一句:“子曰:何陋之有!”

轟隆隆。

鹿鳴先生如遭雷擊,一屁股癱倒在地。

居然是子曰,居然是子曰。

他研究了陋室銘這麽多年,萬萬想不到,竟可以如此的收尾。

下半句描繪的只是一種簡單而淡雅的輕松意境,而最後一句子曰,卻是一下子震撼無比。

孔聖人說,何陋之有。

所謂的惟吾德馨,所謂的安處於陋室,所謂的談笑有鴻儒,不正是孔聖人所倡導的那樣嗎?君子理應安貧樂道,朝聞道夕死可矣,君子懷德,小人懷土,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士志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

所有人都沉默了。

這種沉默,就好似是醍醐灌頂一般,猛地意識到,所謂的陋室之銘記,本質上就是聖人的道理,聖人當然沒有說過何陋之有這句話,可是翻開論語,字裏行間,豈不都是何陋之有?

最後這個總結,堪稱神來之筆,一下子有開始無限的拔高,從有仙則名和有龍則靈到惟吾德馨這般的高峰,此後開始變得寧靜又淡雅,最後卻短短一句子曰何陋之有,卻又將全文直接拔到了雲霄之上。

何陋之有。

一句話點明了前文地主旨,如雷貫耳,前一句短小精悍的子曰二字,更是霸氣無比。

王華面帶微笑,臉上的表情值得玩味,他將葉春秋的這篇文章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然後回到了棚中。

作為中人,同時也是裁判的王華,沒有再發一語,續作已經念出,無需評判,就已經高下立判。

安靜之後,人群之中爆發出了喝彩,這個喝彩比之之前對鳴鹿先生的嘖嘖稱贊不知要強烈多少倍。

此前大家還覺得,鳴鹿先生的續作已算是上品,可是現在,這一比對,便發現鹿鳴先生幾年的心血,簡直就是狗屎。

鳴鹿先生已是沉默,他勉強站著,嘴唇哆嗦,頓時蒼老十歲,方才那仙風道骨的樣子早已不見了蹤影,只剩下了一臉的茫然。

這怎麽可能……

他本以為自己已是勝利在望,本以為此番必定是力壓葉春秋一頭,可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出,竟是這樣的結果。

葉春秋則是上前,朝鹿鳴先生深深一揖,道:“學生拙作,還請先生賜教。”

鳴鹿先生打了個冷戰,此刻恨不得自己找個地縫鉆進去。

縱然他臉皮有八尺厚,怕也不敢不認輸了。

他擡眸,看著葉春秋似笑非笑的看他,心裏滿是悲催,自己一代名儒,也算是馳名江浙,可是……

他想了想,幹笑道:“噢,葉解元果然大才,叫人佩服,很好,好的很。”

一番誇獎是不值錢的,事到如今,他只好故意混淆此前的賭約,堂堂的鹿鳴先生,怎麽可能拜入一個少年的門墻,這若是說出去,豈不是成了笑話?

於是他絕口不提賭約,輕描淡寫的誇獎葉春秋一番。

葉春秋心裏覺得好笑,這家夥竟是想要抵賴,好吧,他真的以為賴的了嗎?葉春秋便笑吟吟的道:“先生謬贊,愧不敢當。”葉春秋只是客氣一番,目光卻依然幽幽的看著鳴鹿先生。

鳴鹿先生有些惱恨,這時只想速速厲害,便道:“噢,時候不早,天色炎炎,諸公們只怕也吃不消,還是及早散了吧,老夫還有事,告辭。”

他灰溜溜的想要腳底抹油,於是他便要向棚中的王華等人告別,不料人群中突然有人質疑道:“先生為何急著走,不是說要拜師的嗎?”

一石激起千層浪,起初大家還沉浸在陋室銘之中,突然想到這一點,紛紛朝鳴鹿先生看過來。

鹿鳴先生不以為意,卻是厚著臉皮不予理會,只是朝附近的一個門生使了個眼色,這門生卻是大氣不敢出,居然不敢為他出頭了。

鳴鹿先生不禁氣惱,卻見王華突然站起,道:“先生乃是高士,何故不肯踐行賭約,既是賭鬥,又請了本官來做中人,先生莫不是要食言而肥嗎?”

鳴鹿先生心裏惱火的很,卻是無可奈何,只好悻悻然的回去,面對葉春秋,老半天話說不出口。

葉春秋則是似笑非笑看他,心裏想,他多半是覺得自己臉皮薄,不肯受他的師禮。可是葉春秋卻是並不作聲,只是目光幽幽的看他。

眾人紛紛起哄:“願賭服輸,請先生快快行弟子禮吧。”

也有人反應過來:“本來就是先生出題,已是占盡了先機,而今還不心服口服嗎?為何這樣磨磨蹭蹭,我等都心焦了。”

鳴鹿先生又驚又怒,偏偏又作聲不得。最後很不甘願的拜倒在地,這一跪,心都在顫抖起來,堂堂浙江名儒,今兒卻是聲名狼藉,從此再無法擡起頭來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