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寂寞

朱厚照見謝遷很認真,倒是又開始惆悵起來,恩師要死了,春秋押解了京師,瞧著謝師傅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樣子,只怕也是不保。

嗯,先押解了京師再說,這個小舉人,吃飽了撐著,居然非要跑去考什麽會試不可。

但願……時間久了,謝師傅的氣也消了,放過葉春秋一馬,好有人陪我行軍布陣吧。

朱厚照含含糊糊道:“謝師傅謬贊。”

謝遷告辭而出,冷不防卻見當值陪駕的劉瑾迎面而來,劉瑾見了謝遷,笑嘻嘻的打招呼:“謝公好。”

謝遷想到南京的王華,被這劉瑾打擊排斥,這一次王華中毒,只怕和劉瑾也有關系,他拉下臉,冷哼一聲,揚長而去。

劉瑾站在玉階上,眯著眼,看著謝遷的背影愈來愈遠,心裏冷冷一笑,嘴裏喃喃念:“好不曉事,遲早……哼……”

不過想到王華在南京若是雙腿一蹬,自己即將成為眾矢之的,劉瑾又不禁的憂愁起來,連焦芳近來都不和自己怎麽走動了,還有那個張彩,嘿……若不是咱,會有他張彩的今日,從前總是圍著自己轉悠,現在卻說自己病了,這些讀書出來的,還真沒一個好東西啊,得了咱的好處,還想翻臉嗎?

他換上了一副忠厚的樣子,乖乖的進了內閣。

……

治病的過程,已經延續了兩日。

此時天氣已經放晴,雨後的王家大宅,此時卻是彌漫著一股清新的氣息。

只是這裏的氣氛卻是緊張到了極點,在王華的臥房外頭,裏三層外三層的圍滿了廠衛的人,再後來,南直隸的差役也來了,五軍營的人馬也都到了。

錢謙很憂傷,聽說王府這兒鬧了亂子,他精神一振,自己這五軍營左哨坐堂官總算有了用武之地,結果帶著兵馬抵達這裏,看到一個個褐衫的番子,便不禁倒吸了一口氣,此時大家都齊聚在王府的正堂,來的許多人,大多數錢謙都不認得,不過他還是頗為開心,這是跑關系的好機會啊。

想想看,禮部侍郎、吏部侍郎、刑部尚書,還有兵部主事,再加上本地的鎮守宦官,還有東廠的档頭,錦衣衛的千戶也在,這麽多平時自己難得一見的大人物,平時連想見個面都難,今兒倒好,大家聚在了一處了,這是機遇啊。

錢謙是個油滑的人,不過他卻深諳官場之道,曉得做官最重要的是撒錢,他已經積攢了許多許多的財富,外頭還放了不少的債呢,家裏錢多的沒處放,得虧了自己平時節儉持家啊。

只是要撒錢,哪裏有這麽容易,你貿貿然的沖去巴結人家,連門路都沒有,多半是要被打出來的,錢謙的目標是進入親軍系統,做這五軍營的坐營,看上去似乎官兒大的不得了,其實屁都不是,若是在座的這些人裏,有誰肯為自己說說話,事兒就好辦了。

這是很好的刷臉機會,先刷臉,大家算是認得了,之後嘛,才可以深入的交朋友嘛,他一個個走上前去行禮:“卑下五軍營左哨錢謙,見過大人。”

那些吏部、禮部、刑部、兵部的大員們,只是不鹹不淡的朝他點頭,一個個憂心忡忡的樣子,連一句哦字都吝嗇沒有說出來。

錢謙並不覺得灰心,又去和錦衣衛和東廠的宦官行禮,結果人家只是斜著眼看他,也是不發一言,尤其是那東廠來的崔公公,朝他冷笑一聲,便把臉別到了一邊。

呵……錢謙挺高興的,雖然沒有得到很熱情的回應,不過不急,至少給了對方留了印象,跟人產生金錢上的關系就好像熬粥,慢慢的來才好,先讓對方曉得有這麽一個人,然後才隔三岔五送禮過去,第一次人家看不上,第二次、第三次人家也只是不屑於顧,可是時間久了,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漸漸的改變了看法,等到他覺得‘噢,居然還有這麽個人’的時候,就水到渠成,能攀上去說幾句話,之後再把厚禮份上,這官兒也就跑成了。

啦啦啦啦啦啦……

他心裏挺開心的,忍不住學葉春秋哼那不著調的‘童曲’,這曲子好啊,很能表達本官愉悅的心情,很好……

噢,對了,到底是什麽歹人居然劫持了王部堂來著,好大的膽子哪,待會兒老子帶兵沖進去,將他砍為肉醬,且看他還敢不敢?

其實現在的錢謙挺寂寞的,雖然有資格進入這正堂,可是廠衛的人和廠衛的人竊竊私語,六部和南直隸應天府的人也湊在一起焦灼的低聲攀談,似乎是在思考著對策,大家曲徑分明,各不相幹,唯獨錢謙有點兒寂寞,他枯坐在這裏,有時候覺得很寂寞,有時候又不由覺得挺開心的,萬事開頭難嘛,噢,李白還有一句詩,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不過長風破浪會有時,遲早直掛雲帆濟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