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精湛無比

張紹甚至想到鄧健還有一個屬性,此人特別能戰鬥,自己雖是上官,可他若是玩票大的,連自己這個上級都臭罵一通跑去上達天聽,這不就見了鬼嗎?

這種事也絕不是沒有的,就比如現在官拜內閣學士的焦芳焦閣老,想當初也是這樣的猛人,他剛剛還只是做一個翰林編修的時候,有一次,當時的首輔大學士(宰相)萬安和人閑聊,曾說一句‘不學如芳,亦學士乎’,意思是說,焦芳這樣不學無術的人,也想做學士嗎?

當時的焦芳,不過是小小的七品編修,芝麻綠豆的官,可是他聽到宰輔這樣議論他,便勃然大怒,便四處揚言,說一定是有人給萬首輔說了壞話,我若是當不上學士,就在長安道上將他刺殺了。

碰到這麽個神經病,連萬首輔都害怕了,趕緊讓他做了侍講學士,這件事才作罷。

眼下這大明朝,無論是翰林還是都察院的清流官,別看一個個年紀輕輕,卻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都是一副老子舍了一身剮,你能奈我何的樣子。

張紹管著這麽一群特別能戰鬥的戰鬥雞,也只有苦笑的份:“哎,別鬧,不許鬧,衙署裏頭,像什麽話,平心靜氣,到底出了什麽事。”

鄧健哪裏肯依,高聲嚷嚷:“葉春秋和黃信有關,放浪形骸,壞人心術,我要彈劾,非要彈劾不可,堂堂解元,居然想用艷詞來搏取名聲,道德廉恥還要不要。我不肯幹休的……”

張紹心裏說,原來又是那麽一档子事,近來他耳朵都出繭子了,都是談論這個葉解元,張紹只好道:“是非曲直、自有公論……”

鄧健怒氣沖沖道:“張大人,你休要和稀泥,名教之事,關系重大,怎可只一句自有公論就搪塞過去。”

張紹吹胡子瞪眼,心裏說鄧健你瘋了吧。

便又聽鄧健道:“何況這個黃信,就是那葉解元的同鄉,居然往我茶裏吐口水,堂堂禦史清流,如此下三濫,和那葉春秋一樣的德行……”

“我哪裏吐你口水,分明是你……”

張紹不做聲了,見了鬼了,你們還是小孩子嗎。

正說著,卻有書吏興沖沖的拿著一本新刊印的書來,可是一到堂裏,見這一片狼藉便被嚇住了,忙是收斂了笑容,一臉苦哈哈的樣子,道:“鄧禦史,你定的太白集到了,書鋪的人剛剛送來,最新快馬送來的。”

張紹和黃信一聽,黃信立即道:“你這樣嫌惡那葉春秋,為何要買他的書?”

鄧健臉不禁紅了,便又冷冷道:“買了又如何,我這是要抓罪證,你看,不需我親自去查訪,這罪證就手到擒來了。”

忙是接過了書,興沖沖的道:“竟然敢寫艷詞,哼,男女之愛,他一個屁大的孩子,也敢自稱男女之愛,也不怕笑掉大牙,可笑,真真可笑,你們寧波無人啊,連這樣的人都號稱神童和才子來濫竽充數。”

他興沖沖的將書翻開,瘋狂地尋找,突然像是找到了,目光在一頁書上停留,口裏嘖嘖發出聲音:“真是可笑,你看,還號稱是鄉試頭名,鄉試算什麽。呵……我來念你聽,人生若只如初見……”

“……”

他臉上還帶笑。

可是發現一旁的張紹和黃信俱都不做聲了。

哪裏有問題?

下一刻,鄧建的臉色微微有點難看了,細細一思,這一句還真是淡雅又富有人生哲理啊。

人生若只如初見,起初的人,總是最美好的。

就好像前些日子,自己納的小妾一樣,剛剛進門的時候,總覺得哪兒都好,可是現在……

鄧健居然很認同。

而且詞中的用句,亦是精湛無比。

他皺眉,繼續念:“何事秋風悲畫扇……”

這一句與上一句承上啟下,與意中人相處,此後卻產生了怨恨,沒有了剛剛相識時的美好,那麽一切的記憶,若是能停留在最初見面時,該有多好。

雖然只是一句感嘆,卻頗為觸動人心,因為喜新厭舊,本就是人性之一,本來大家沒有感觸,可是現在事後回想,自己的一生之中,何嘗不是如此。

於是鄧健的臉色更加凝重。

張紹和黃信也已靜下心來,心裏反復咀嚼著這一厥詩。

鄧健又道:“等閑變卻故人心,卻是故人心易變。”

如今你已輕易變了心,卻大言不慚的說,人間的風流本就是容易變心的。

這一句,顯然是埋怨了。

只是這種經歷,卻是大多人的感受,起初的時候,什麽都是好的,可等到反目成仇的時候,卻大言不慚的說男女之情本就如此。

四行小短詩,文字優美,對句也是工整,就仿佛是耳邊有一個低沉又動情的聲音在娓娓道來。

男女之愛,不就是如此嗎,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是寓意美好的話,可是有情人變成負心人,卻是對人間男女的真實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