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0章 山西（八）

自從來到這個時代，李明還從沒有如此的憤怒過，雖然並沒有表現出什麽，但是他的心裏就像憋了一團火，隨時都可能會爆發出來。

他抱著女孩兒，滿臉陰沉的來到酒店的大堂。此時他已經近乎失去了理智，即便見慣了屍山血海，可是剛才的情景，卻讓他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了。

跪在酒店大堂的一幫人，看到幾個賊人又回來了，懷裏還抱著個女孩兒，那個掌櫃的頓時就慌了，面色瞬間變成了死灰色。

滿身殺氣的李明來到了那個掌櫃的面前，冷冷的看著跪在地上的人。整個大堂彌漫著一股陰森森的煞氣，酒店的掌櫃和夥計們被嚇得渾身上下全是冷汗，幾個膽小的已經屎尿齊流，使得酒店大堂充滿了騷臭的氣息。

“大王……都是東家的主意，小的只是掌櫃啊，我……”

李明沒等他說完，就拿起手槍，“嘭……嘭……”的對著那個掌櫃接連幾槍，打爆了那個掌櫃的腦袋，然後又打死了幾名跪在地上的夥計。直到打空了一個彈夾，他心裏的這口悶氣才算是平息了一些。

他面無表情的換上了一個彈夾，準備殺光這裏的人。一個夥計知道今天可能難以活命，索性也豁出去了，擡起頭大聲地吼道：“大王……也不是只有我們這裏收‘菜人’，城外買賣‘菜人’的集市有好幾個，都是自家人綁著送來賣的，反正也是餓死，還不如賣了給全家換點吃的。這丫頭他們姐弟倆，就是他們親爹送來的。今年又是旱災，又鬧蝗災，草根樹皮被吃光了，廟裏的觀音土也沒了，餓得急了，大夥沒了活路，就只能吃路邊餓死的人，連新死不久剛下葬的墳都讓人挖光了。我家老少八口，如今就只剩下三口了，我爹我娘、兩個孩子都餓死了，嗚嗚……”

他說完就癱在地上嚎啕大哭，酒店的其他夥計聽了他的話，也都哭了起來。

李明舉起手槍，臉上的表情變換著，幾次想扣動扳機，最後還是沒有開槍。他慢慢的閉上雙眼，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睜開了眼睛，然後有些疲憊的對張宇飛說道：“宇飛，你領著人去其他幾家店看看，如果有活著的就救下來……”

他說完就抱著女孩走出了酒店，張宇飛看了眼李明的背影，然後指著那個剛才說話的夥計說道：“你留下，剩下的都他們滾蛋……”

一幫夥計聽了張宇飛的話，頓時愣住了，直到張宇飛又喝罵了一聲，才如蒙大赦般的逃出了酒店。留下的那個夥計倒是硬氣，他知道自己今天肯定活不下來了，所以幹脆閉上眼睛等死。

張宇飛一看就怒了，上去就是一巴掌，怒罵道：“你特麽挺屍呢，馬上幫我們帶路，去那幾家收‘菜人’的鋪子，然後你也滾蛋！”

李明抱著女孩兒，在介休縣城的主街上慢慢的走著，城內不斷的傳來槍聲、哭喊聲和慘叫聲，但李明此時卻聽不到，滿腦子想的，都是那個夥計剛才說的話。

走了一會兒，他的心也逐漸的平靜了下來。

明末崇禎大旱，足足鬧了近十年，是幾百年未遇到過的災荒，即便現代社會的中國，就算再富裕，遇到這樣連續幾年的特大災害，可能都得傷筋動骨。何況在這個農業生產水平低下的明末，那簡直就是末世。

像今天這樣的“菜人”，在大明北方數省赤地千裏的受災地區，應該是普遍現象。什麽都吃光了，人們僅有的最後一點道德和人性也慢慢的磨滅光了。

成群結隊的災民逃荒去外地，最後能走到黃河邊上的都是青壯，老弱婦孺不是在路邊餓死，可能就是被自己的同鄉拖走吃了。現在除了那些官僚士紳和富戶地主手裏還有余糧，普通百姓都只能挨餓。

人都快餓死了，不吃人哪還有活路。老百姓不忍心吃自己的孩子，就把他們賣給別人做菜人，然後用得來的錢買別人的孩子來吃，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易子而食吧。

中國歷史上每逢大的自然災害，都是一副生靈塗炭、哀鴻遍野、人食其肉、餓殍千裏之真實慘烈之景象。就連滿清韃子為了粉飾太平，無數次吹噓的所謂“康乾盛世”，其間各種天災人禍，也從沒有間斷過。

想到這裏，李明狠狠的吐了一口氣，用手輕輕的撫摸了一下懷裏女孩的頭發，心裏原本的憤怒，也變成了無奈和憤懣。

他回到了範家大院，王波正在組織大夥裝車呢。看到李明回來了，他連忙跑了過來，看了眼李明懷裏的女孩，然後興奮地說道：“司令員，範家的藏匿財物的庫房找到了，我特麽這回算是開眼了，哈哈……這個範家真有錢啊。”

聽了王波的話，李明的心情總算是好了一些，笑著道：“走……你帶我去看看，也讓我長長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