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男兒到死心如鐵(第2/6頁)

與之相對應的是求和派迅速復蘇,先是秦檜時期的老資格宰相湯思退在賦閑兩年之後重回相位,接著求和派主將周葵任副手,一大批應和者紛紛上位,連在宿州、符離大敗中應該負全部責任的邵宏淵都跟著受益。這個敗類居然只是降了一級而已,去名城建康做都統制。

上哪兒去說理呢?這就是政治。至於為什麽會變得這樣突然,分析一下,有兩個方面的原因:一是符離之敗的統計數字終於傳進了臨安城。趙昚知道了這不是什麽暫時受挫,而是全部軍力、戰械、糧草都損失殆盡。這樣還怎麽繼續?二是心態。趙昚是宋太祖趙匡胤的直系後嗣,擁有驕傲、決絕的性格,這促使他每時每刻都想著怎樣復仇。可是想與做到做好之間卻有著巨大的差別。

復國是那麽簡單的事嗎?比當初得國時還難,怎能奢望一蹴而就?這中間得經歷多少波折,要熬過幾許艱難,都不是從小當皇子的壯志少年能突遇而接受的……

心智還不夠堅韌的趙昚在重大挫折面前猶疑了。戰與和之間,就像世間的黑與白,除此即彼,沒有第三種選擇。這是他當時的認知。

他不覺得錯。在很多事情發生之後,經歷才會告訴他,在黑與白之外,這個世界非常繽紛,什麽顏色都有。可那時,已經時過境遷了。

回到當時,趙昚既然決定議和,自然要派出使者,帶去條件。湯思退新上台,他以宰相之職,決定派一個叫盧仲賢的官去金營議和。順便說一下,北宋的宰相權力每況愈下,而南宋在秦檜當政之後,以相權淩君權,地位高到前所未有,致使他之後的宰相們也非常強勢。

慣性使然。

盧仲賢以膽小怕事著稱,沒法想象他能挺直了腰杆和金人叫板。臨行前,主戰派、張浚都提醒趙昚,小心盧仲賢有辱使命。

趙昚千叮嚀萬囑咐才讓盧仲賢上路。

怕什麽來什麽,盧仲賢渡淮進金營,嚇得變成了鵪鶉。女真人說什麽是什麽,半點討價還價的膽子都沒有。他帶回來了金人的四項要求:

宋軍退出海、泗、唐、鄧等完顏亮南侵失敗後所奪得的邊地州縣;每年如數按期交納歲貢,並補全完顏雍上台後所積留的;宋帝向金主稱臣;遣散叛臣。

這完全是回到了紹興議和的老版,等於南宋白白承受了完顏亮撕毀議和、南侵失敗一系列的苦難。辛辛苦苦幹兩年,一夜回到解放前,難道只是因為北伐受阻嗎?

畢竟此時此刻南宋仍然把疆界推進到了金國境內!

趙昚火了,女真人的上位者意識太強了,這分明是靖康之變開始,一直視宋人如奴仆的主人感發作,把他趙昚也當成了受辱之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憤怒中趙昚下令撤銷盧仲賢的一切職務,扔進大牢聽罪,同時恢復了張浚的都督府職務。

將張浚升職的同時,趙昚也做了一系列反省。比如說李顯忠,趙昚對他是愛之深恨之切,當初對李顯忠有多高的期望,破滅後就轉化成多重的怨念。

可現在趙昚知道自己錯了,個人情緒夾雜得太多。他把李顯忠召回,授以浙東副總管之職,賜銀三萬兩、絹三萬匹、綿一萬兩,發還家產,在紹興為其建造府第,以示補償。

隨後還把張浚從前線召回了臨安。

這一半是迫於主戰派的壓力。因為符離之敗後,南宋前線兵力空前空虛,把張浚放在那裏,完全是種邀請,是在引誘金軍渡淮殺過來,活捉這個抗金資格最老的漢人。趙昚想了想,那就召回來吧,正好可以面對面地探討一下形勢。

張浚來的路上,正巧趕上盧仲賢辱命,宋廷欲戰。這讓湯思退等人大為惱火,怎麽可以再戰呢?怎麽可能再戰呢?

雙方展開廷辯,十天裏口吐蓮花唇槍舌劍,罵了很多臟話,也沒能分出勝負。最後一錘定音的還是太上皇。

趙構說:“要和平,要再派使者,我方一定要表示出足夠強大的誠意,讓金人無法拒絕。我提議,以個人的身份備一份大禮,送給金軍主將。”

趙昚叫停,要是這樣的話,還是由他出面吧!老爹繼續養老,千萬別再摻和進來。於是,第二名使者產生,這回是求和派的主將,湯思退的親信—王之望。

王之望迅速啟程,速度之快讓主戰派措手不及。他走了快五天了,臨安城裏才反應過來。之後主戰派群情激奮,歷數求和派無恥劣跡,警告趙昚這次的使者比盧仲賢還要卑劣,注定了喪使辱國!

趙昚猛醒,派快馬去追,在邊境線上把王之望叫停,讓他原地待命,不準亂走。這一時刻,趙昚仿佛有所預感一樣,嚴格地限制出京人員的行動自由。歷史證明這是非常明智的,可仍然不夠,趙昚還是把這些人看得太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