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梁適升官記(第2/5頁)

――“台諫論事,職耳。堯佐恩實過,恐非所以全之。”

前半句把台諫官安撫了下,他們是很出格,可都在職責範圍之內。後半句給皇帝也下了台階,您對張堯佐實在太好了,小心過分的恩寵會招災惹事。兩邊都不得罪,更巧妙地同時站在了兩邊。既是好臣子,又是好同事。

他的列傳裏說,張堯佐的兩個頭銜就是這樣被去掉的。一句乖巧的話,比包拯等人的冒死勸諫都有用。

第二件事,與遼國有關。遼國在耶律宗真的領導下總是會有不斷的花樣出現,李元昊死後,他再次做起了超級大國之夢。具體表現是不貪錢了,他圖名。

翻閱史書,他發現遼、契丹等名字太鄉土化,都不足以標榜他現在帝國的國際地位。為此他給宋朝寫了封信,提意說,我們都改名吧。薦於現狀,我叫北朝,你叫南朝,簡明扼要,歷史上還有前例,這多好,你們同意嗎?

宋朝的皇帝和大臣都有些猶豫。說實話,遼國的疆域真的比魏晉南北朝時的北朝大多了,而且百多年的基業,更是非同小可,自稱北朝,都有些歉虛了。關於這一點,就是現代的歷史學家們,都有以當時的遼國為正朔,宋朝為旁枝的看法。

可是答應?這關乎到民心士氣,尤其是漢本位的思考方式。孔夫子教過我們,“夷狄之有君,不若華夏之無。”無論怎樣,我們都是優秀人種,怎能和蠻人相提並論?這時梁適說話。他說,宋朝之所以為宋,是受命於天,任何人無權更改。契丹也是一樣,就以當年的南北朝為論,也都各自有魏、晉的國號,怎麽能統一混稱為“南、北”兩朝呢?

皇帝聽了很高興,梁愛卿說得有理,回信拒絕耶律,這事兒沒法向您看齊。同時梁適升官,即日起到東府上班,頭銜是參知政事。

以上就是梁適版宋朝升官記。是不是太輕易、太兒科了呢?是的,在北宋仁宗年間升官的確不太難,相應的就有兩個問題存在。

第一,升得容易丟得快。宋朝的官員,尤其是宰執大臣的更換是流水線式的。你上我下,幾乎芝麻大的功勞就上,米粒大的罪過就走人;第二,參知政事的確很高,但是前面有根超高的門檻。一步之遙,天地之別。那就是從參政到宰相。

這是根本性的區別,從權力到待遇,哪一點都沒法比。於是相應的,要邁過去,需要付出的代價就要高得多。怎麽才能邁過這最後一道門檻,踏上帝國最高的人臣巔峰呢?這個命題在梁適的心中生成,他無時無刻觀察著,思考著,判斷著每一個機遇的發生。

直到狄青得勝還朝,東府為他議功升官。

事情很清楚,狄青身為樞密副使,又沒法升進東府,那麽去掉“副”字勢在必行,這是唯一可以升的官職了。但是被人否決,帝國唯一的宰相龐籍全力以赴地反對。他對皇帝說,狄青不配當樞密使,理由如下。

依照慣例,比如開國時的慕容延釗,一舉奪得荊、湖兩地,方圓數百裏,兵不血刃,這樣的功勞怎樣?太祖皇帝只是賞錢。再比如曹彬平南唐,擒李煜,拓地數千裏,功勛開國第一。想得到使相,結果怎樣呢?太祖皇帝還只是賞錢。這是不變的原則,祖宗的規矩,武將永遠不能當樞密使。何況狄青的功勞遠遠沒到上面兩人的地步,當樞密副使都很勉強。

以上的話,可以說是文官鄙視武將的經典,出自龐籍之口,從職務到身份都非常合適。但是要分誰去聽,有些人能聽得熱淚盈眶,覺察到在汙穢冰冷的官場裏,也有溫馨純潔的友情存在,有時捧你是害你,罵人才是好意。

有些人就聽出了一連串的計謀和金錢權位的味道。比如說梁適,他就突然間看到了一條從參政到宰相的光明大道。

人活在這世上,要分清楚誰對你好,誰對你壞,可真是個大學問。現在請大家化身為狄青,看看宰相與參政大人之間的談話,來分辨誰才是真正為他著想的那個人。

梁適站了出來,反駁上面龐籍的話。他說,宰相大人,您不公平。不久之前王則叛亂,只是占據了貝州這一座城池,文彥博出兵收復,回來就做了宰相。現在狄青是一舉平復兩路,功勞與之比怎樣?為什麽就不能當上樞密使?

言之在理,對比分明。一座城和兩路(兩省)相比,孰輕孰重?龐籍應該沒話說了。可是不,宰相的面目變得非常可憎。

龐籍說,貝州之賞,本就是過分,所以現在不能再過分了。你是參政,難道不知道我朝文官為相,出入無常,武將為樞密使,非有大罪不可罷免。這就有兩個問題。第一,現在的樞密使高若訥,他犯了什麽罪,要罷免他給狄青讓位?第二,狄青還很年青,這時給他西府之首的位置,以後他再有功怎麽賞他?我這是對他好,不止是珍惜國家名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