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9章 雨中狙擊(第3/3頁)

忽然有機槍點射打在楊雪峰的左前方,泥土濺到他的嘴裏,他恨恨的罵了一句,繼續往前爬行。經驗告訴他:只要不是平射炮直瞄射擊,他被擊中的可能性不大。日本人的炮彈不多,不超過五個人的時候,他們一般不那樣做。接好了電話線他沒有立即回洞。就在他貪戀陽光和空氣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巨大的悶響,不用回頭他就知道這是摸洞子的時候,手榴彈或者爆破筒在山洞裏面爆炸的聲音,敵人這麽幹,他們也這麽幹。洞裏面冒出了濃煙,就在他享受戰地陽光、享受帶有硝煙的空氣的時候,日本人摸到了他們的洞口,扔下了足以致命的炸藥。

轉眼間,山谷裏槍聲四起,他一口氣射完了槍膛裏所有的子彈,其他兄弟洞口的火力也雨點一樣的砸過來,戰鬥由一點激發,連鎖的蔓延到整個戰區。偷襲的三個日本人一個被他擊斃,被一個同伴拉著撤退,另一個則擔任火力掩護。日本人和他們一樣,哪怕是再搭上幾條人命也不會丟下戰友的屍體。拉同伴屍體的日本人最後慌不擇路,跑進了雷區,連同他拉著的屍體被地雷炸上了半空,彈片將他們大塊的切裂,然後落下,再激發其它的地雷,最後變成了碎片。擔任掩護的那個邊打邊撤,居然連滾帶爬的逃了回去。

山洞裏,幾名戰友早已經四分五裂,頭、腿和軀幹已經分離。托德上尉的頭已經分不清楚五官,不停的冒著血,他的身上也被彈片擊出無數的傷口,一時間,他不知道該捂住哪裏。托德在他的懷裏陡然動了幾下,就不再動彈了。

真正經歷過戰火的人都清楚——國家機器把年輕的士兵驅趕上硝煙彌漫、血肉橫飛的戰場時,總會給他們一個非常充分的理由,或為民族或為了祖國。這同樣也不僅僅是他們,敵人也是如此。當戰鬥真正打響,當不是你死就是他活的時候;當最親密的戰友倒在你的懷裏永遠不再回答你的時候,生存與仇恨就是唯一的。於是,殘忍、殺戮、變態式的復仇也就沒有人計較。他要為身後那些已經成了一團血肉的戰友報仇!他要日本人血債血償!當時,他的心裏就只有這些。“圍屍打援”就是根據敵人不肯放棄同伴的屍體制定的,很長的時間裏,在戰區、在國內被人津津樂道。當國家或者人處於某種需要的時候,人性的東西就被忽略了,當他利用日本人拼死搶救戰場上死難的同伴而進行狙擊時,沒有絲毫的愧疚。

第一個犧牲者留給他很深的印象,那是個勇敢而鹵莽的人,他瘋也似的沖過來,把屍體往肩上一扛就走,他看到了他的光屁股蛋兒,也看到了他的頭從屍體的腰間露出一角。他沒有半分的遲疑。槍響!日本人象木樁一樣的倒下。一切歸於平靜。他不再欣賞他的戰果,把頭縮了回來。狙擊位最好不要連續放兩槍,不然,暴露目標後,敵人的重機槍會把射擊位置掏得很大。天邊響起了雷聲,風把殘存的樹和草吹得沙沙做響——要下雨了。洞子裏酷熱難當,重重的濕熱再一次折磨著他,戰友的屍體已經開始發出很奇怪的臭味,可他已經不在乎這些。“兄弟們,看著我殺狗娘養的日本人!”他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屍體,咬牙切齒的說道。日本人又派出了搶屍者,對方這次聰明了很多,趴在地上,一點一點的接近屍體,然後用帶鉤的竹竿鉤住屍體,再一點一點的把屍體往回拖。他看到了那具女屍在拖動的過程中被褪去了上衣,露出白皙而結實、堅挺的乳胸。他把眼睛閉了閉,或許女人真的不應當屬於戰場。如果那個日本人不是那麽心急,也許他就成功了,他躲在水潭旁唯一的大石頭後面,那是他的火力死角。就在屍體快要拉到他的身邊的時候,他身體前傾,伸出手去拖屍體。他太不小心了,他暗暗竊喜,日本人露出了他的頭,盡管只是一部分,盡管只是很短的時間。可是對於他來說,對於用狙擊步槍射殺一個人來說已經足夠了!於是,那汪清水邊,那具已經裸露的女屍旁又多了一具屍體,和他一樣,黃皮膚、一絲不掛——除了子彈袋。他甚至可以透過瞄準鏡看到他的手指在最後的痙攣,雖然生命之火已經被他命中頭顱的那顆子彈抽空,可生理上還沒有完全的死去,還在不甘心的抽動,一直到最後歸復平靜。

天邊的悶雷越來越響越來越接近,一場雨好像頃刻間就會降臨。看著那些血肉模糊的肉體,楊雪峰猛地咬了咬牙,又操起了那枝狙擊步槍,瞄準了那片開闊地、瞄準了那具女屍。

他的槍又響了四次,那邊又有四個日本人永遠地留在了小水潭邊。

雨漫無邊際地猶如瓢潑一般地下起,那是他見的日本人最後一次搶屍體的努力。至少有一個班的日本人蜂湧而出,宛如飛蛾撲火一般地沖向那死亡的水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