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咳咳……”

白霧裊裊, 嘩啦一聲鉆出水面,先掉進湯池的青年嗆咳兩聲,本能般地, 伸手抓住了周圍浮起的布料。

“沈裴。”長衫下擺落入他手, 感覺腰帶松動了些的男人面無表情, 沉沉喚了一句。

卷翹睫毛要掉不掉地掛著兩滴晶瑩水珠, 許是視線受阻, 白衣青年先是小動物般地晃了晃頭, 這才注意到身旁的另一位受害者。

微微仰頭, 他話裏帶著點鼻音, 無端顯出幾分可憐:“師叔……”

猶如被幼貓的爪子輕輕撓了一下, 以為對方是想要賣乖道歉的男人正欲開口,便聽到青年極認真地繼續:“師叔你壓到我了。”

……

低頭望向青年那張濕漉漉、只差沒寫滿嫌棄的小臉, 玄逸閉了閉眼,突然產生了種想替後輩清理門戶的沖動。

故意沒有順著青年的意, 他一件件點名:“手爐和外套, 哪去了?”

衣衫半透, 黑發青年後背抵著白玉湯池的內壁, 沒有任何法術附著的單薄布料緊緊貼著皮膚, 輕易勾勒出其下起伏的曲線。

如同被長輩抓包的頑劣稚子, 他不由結巴了下:“收、收起來了。”

玄逸:“避水決呢?”

沈裴:“……忘了。”

當時他只想著要救自己過冬必備的寶貝, 哪裏還能考慮那麽多?

“很好, ”如此理直氣壯的回答, 男人氣急反笑, “看來我這個難伺候的師叔,在你眼中還沒有兩件凡物重要。”

難伺候……

暗地裏的吐槽被人抓包,青年鳳眸圓睜, 無意識地張了張嘴,看起來頗有幾分心虛的樣子。

然而這慌亂僅僅只持續了一瞬,腦筋轉得飛快,兩次呼吸間,他便反客為主,抓住了對方言辭中的把柄:“師叔偷聽我說話。”

“長者理應齒德俱尊,師叔您一大把年紀,怎麽能、怎麽能……”

濕透的衣衫沒法保暖,黑發青年輕輕打了個哆嗦,說話聲也越來越小,端地是一派隱忍又委屈的可憐樣。

親自嘗了回“倒打一耙”的玄逸:……

沒等他再說什麽,那邊露了餡的青年又破罐破摔地推人:“師叔快讓開些,您真的好重……”

鼻音未退,又不敢太過用力,對方修剪整齊的指甲泛著淡粉,手上連個粗糙些的薄繭都沒有,比起推搡,反而更像是撒嬌。

順勢垂眸看向整個兒罩在自己影子中的青年,一直單手撐著白玉池壁的玄逸,忽然就感到了些許的不自在。

“我看玄清就是平日裏太過放縱弟子。”倏地起身上岸,男人指尖稍稍一動,便又重新恢復了掉進湯池前的體面。

輕拂衣擺,他虛虛瞥了眼仍蜷在水中的青年:“還不起來?”

“其實這裏還挺暖和的。”頗為不舍地嘟囔一句,黑發青年同樣掐了法決,整理好衣衫上了岸。

無奈修真之人耳聰目明已是標配,縱然沒有刻意關注,玄逸也瞧見了對方下擺裏的那抹雪白。

稍稍側過頭去,他額角直跳:“鞋呢?”

姿容在盛產俊男美女的修真界裏亦堪稱頂尖,青年連腳趾都生得圓潤可愛,赤足踩在白玉階上,一時竟分不清哪個更白。

同為男子,他毫無避嫌的自覺,只輕輕蹙了蹙眉:“臟。”

——縱然修仙之人早已不染凡世塵埃,但有一講一,又有誰真會穿著鞋襪泡澡?

再次躺槍、並發覺自己被嫌棄的玄逸:……很好。

現在他總算知道這人為什麽會忘記避水決了。

披風、暖爐、鞋襪,腦子裏想著那麽多有的沒的,沒被直接嗆死就已是萬幸。

周遭植被郁郁蔥蔥,應當還是在長春峰上,待到身後悉悉索索的穿衣聲結束,男人終是沒忍住追究:“說說吧,我們為何會落在這種地方?”

漫長的生命本身就是一種閱歷,若非青年剛剛的種種表現著實討打,他甚至懷疑對方是故意想促成些什麽。

“此處被我設了許多陣法,”想起自己先前被追的丟臉樣,青年微惱,耳根也有點紅,“絕不會被外人找到。”

“所以,我是第一個踏足此處的外人。”

大抵是沒想到對方會忽然冒出這麽一句,青年愣了愣,這才不情不願地點頭:“嗯。”

總算讓身邊這牙尖嘴利的小輩吃了回虧,男人無意識勾勾唇角,神色愉悅,如同成功調|教了只頑劣的貓。

可等他用余光掃見青年那遊離的眼神、通紅的耳朵,這種久違的好心情,莫名就散了個精光。

虞寒洲。

如果他沒聽錯,之前那群弟子喊的確是這個名字。

你追我趕、交手默契……人都走了還惦念著,難道瞬移帶走青年的自己、反而是背鍋做了回惡人不成?

察覺到周圍氣壓驟降的0049:等會兒,它家宿主那明明是氣的!

胡亂腦補要不得!

“師叔,”愈發覺得這縮地成寸的本事妙用無窮,青年整整表情,模樣乖巧地笑,“站著閑談難免失禮,主臥的院落就在北邊,我們還是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