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剛至柔 至情至性傅斯年與家人(第2/7頁)

1936年1月28日,傅斯年移家南京。不久,中研院總幹事丁文江去世,代理院長朱家驊赴任浙江省省主席。於是,盧溝橋事變爆發後,傅斯年受命代理中研院總幹事。他讓俞大綵攜兩歲幼子,去江西廬山牯嶺投奔嶽父。又轉托史語所一位職員,護送母親前往安徽暫居。留守金陵的傅斯年開始忙碌於組織搬遷,轉運文物圖書等萬千頭緒。曾侍奉傅斯年母親一路逃難的朱仲輝寫道:

當南京空襲日頻之下,傅先生忙於公務無法陪侍老太太避難同行,遂托專人護送老太太至安徽歙縣暫住。南京淪陷後,才輾轉由陸路逃至漢口,歷時廿余日,備極勞累,沿途辛苦,老太太每談及,必感謝護送人之殷勤勞苦。斯時老太太年已七十以上,雖長途勞累,終能平安健康地住在了長沙。傅先生每言老母逃難之事心實不安,說幸能平安至後方,否則將何以對祖先。4

撤到長沙,史語所寄駐在城東的聖經學校和韭菜園子。1937年11月24日,日機首次轟炸長沙,淒涼的廢墟和燃燒的煙火,又在催促流浪者繼續逃離。此時,長沙臨時大學遷往昆明,後改名“國立西南聯合大學”。史語所、中博院與中國營造學社也隨之同遷。

1937年12月,傅斯年率史語所歷史組岑仲勉、全漢升、勞榦、王崇武等在長沙聖經學校。

1938年春,遷到昆明的史語所,分住城裏拓東路和靛花巷兩處。傅斯年致函代理所務的李濟:“同仁幾全到昆明,大可安定矣。在雲南總是‘羈旅之人’,理當‘入門而閟禁’。同仁遷移安適,至慰。弟意在昆明可作長久想。所址租地以全租為宜,臨大(聯大)如建築,似可入一股……”5秋天,傅斯年攜妻子來到昆明,與史語所歷史組主任陳寅恪同住靛花巷宿舍。傅家住一樓,陳家住三樓。他們既是留學歐美的同窗,又是姻親(俞大綵是陳寅恪的表妹)。為躲避敵機轟炸,人們在樓下空地挖有防空洞。每次警報一鳴,眾人爭先恐後往樓下跑,傅斯年卻拖著肥胖之軀往樓上沖。他擔心陳寅恪視力微弱,行動不便,每次總是把陳寅恪攙扶下來,送進防空洞。陳寅恪曾苦中尋樂地撰寫過一副對聯:“見機而為;入土為安。”

1938年9月28日,昆明再遭轟炸,死傷無數。城裏的文教單位又開始遷往郊外。史語所搬遷龍泉鎮,中研院社會所和北平研究院歷史所遷到落索坡,中博院設竹園村,中國營造學社遷麥地村……人們渴望片刻安寧,開始了安居工程。傅斯年在棕皮營村長趙崇義的西院租了塊種竹筍的地,蓋了五間房。落成後,一家三口喜遷新居。1939年1月20日,傅斯年為愛子仁軌畫了一張旅程圖,他要年僅四歲的兒子記住逃難的經歷。他在圖上題記,“小寶的一個生日,是在牯嶺外公外婆家過的。爸爸在南京看空襲。生下三年,走了一萬多裏路了!”那時的傅斯年,也許幻想這個家庭不會再分離。回憶那段日子,俞大綵也溢滿溫馨:

我們初到昆明時,友人送給仁軌一只很漂亮的大黑狗。一日孟真午睡方酣,那只狗走近床邊,用舌輕舐他的手,他被驚醒,便伸手猛打,沒有打中,他怒氣沖天地拾起拖鞋再打,狗已遠去,他卻把自己的眼鏡從幾上打落到地上,鏡片碎了。在他盛怒之下,我只得戲言,虐待動物是一罪,要遭監禁的,不料他竟“惱羞成怒”,整整三日,不與我交一言。這場冷戰,延續了三天之後,第四日清晨,他起床,長揖到地,面有愧色地笑向我說:“我無條件地投降了,做了三天啞巴,悶煞我也。”……我很欣賞他不時流露出天真的稚氣。6

1938年10月,史語所同人在昆明龍頭村,左二為傅斯年,右四為俞大綵。

1940年10月13日,日機轟炸西南聯大,文化巷住宅被毀,有師生被炸死。同濟大學打算遷往四川。傅斯年再度兼任中研院總幹事,開始作搬遷的準備。年底,中研院史語所、社會所,中博院和中國營造學社開始遷往四川南溪縣李莊。每個參與搬遷押運的職員,都有不同的遇險經歷,傅斯年則要應對突發其來的所有難題。如潘愨匯報:“軍事委員會運輸統制局(瀘州)藍田壩檢查哨屢次無理取鬧,故意為難。”傅斯年即致函川滇公路管理處:“請電令川滇公路所屬沿路關卡,對於本所遷川租用之卡車家車一體放行,勿予稽留”……

坐鎮重慶,遙控指揮的傅斯年如同在下多副盲棋:一年前,西南聯大恢復北京大學文科研究所,自兼所長,除了授課,還指導研究生;他往返昆明重慶兩地,處理中研院院務;史語所初到李莊,諸如打通關節,租賃房屋,籌措錢糧,穩定人心等,事事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