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冰冷的和平 第二十五章 1949年,烏斯秋爾特高原(第3/4頁)

比克斯沒說錯。威廉·伏龍芝因為叛國罪被判處死刑,並在電椅上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的妻子也一同被處死了。

黛西看著丈夫戴上白色的領結,穿上和最好的西裝配套的那件燕尾服。“你看上去非常棒。”黛西說。她沒有誇張,勞埃德看上去像電影明星似的。

她還記得,十三年前,勞埃德穿著借來的西服參加三一學院舞會的樣子。回憶過去,讓她很愉悅。盡管西裝大了兩個尺碼,但勞埃德看上去還是非常英俊。

他們住在黛西父親麗思-卡爾頓酒店的長租套房。勞埃德現在是英國外交部的一個副部長,這次他是來美國進行外交訪問的,勞埃德的父母艾瑟爾和伯尼很高興能替他們帶一周外孫外孫女。

今晚,勞埃德和黛西將參加白宮舉行的舞會。

黛西穿著克麗斯汀·迪奧設計的絲緞裙——夢幻的曳地粉紅百褶裙外層,籠著閃爍的薄紗,十分引人注目。經過了這麽多年戰時的艱苦,黛西終於又能在巴黎買上時裝了。

她想起了1935年布法羅帆船俱樂部的舞會,那次舞會幾乎毀滅了她的一生。白宮比帆船俱樂部更有威望,但她心裏明白今晚沒有任何事情會威脅到她。當勞埃德為她戴上艾瑟爾的玫瑰色鉆石項鏈時,她還在回憶著往事。

十九歲的時候,黛西急切地希望上層社會能接納她。現在她不會為這種事勞神。只要勞埃德說她看上去不錯,她就不再去管別人會怎麽想。除此之外,唯一她想得到認同的人,就是艾瑟爾·萊克維茲。艾瑟爾出身低微,從來沒穿過巴黎時裝。

所有女人在回首往事時,都會覺得自己年輕時非常蠢嗎?黛西想到了年輕時也曾幹過蠢事的艾瑟爾——被已婚的雇主弄大了肚子——但艾瑟爾從沒對以前的事發過牢騷。也許這才是正確的態度吧。

黛西細數著自己犯過的錯誤:跟查理·法奎森訂婚,對勞埃德的追求置之不理,嫁給博伊·菲茨赫伯特。她不怎麽回首往事,過去的這些事都錯得太離譜了。

直到被上層社會徹底拋棄,在阿爾德蓋特威廉姆斯家的廚房尋找到溫暖以後,她的生活才慢慢變好。了解了什麽是真正的友情後,黛西便不再要求更高的社會地位了,也因此找到了快樂的源泉。

她不再為地位而擔憂,對聚會卻比以前更為熱衷了。

“準備好了嗎?”勞埃德問她。

她已經準備好了和迪奧女裝配套的晚禮服。他們乘電梯下樓,離開賓館,踏進候著的豪華汽車。

聖誕夜,卡拉勸母親彈首鋼琴曲。

茉黛已經好多年沒有彈鋼琴了。也許這會讓她悲傷地憶起沃爾特——他生前總是和茉黛一起邊彈邊唱,而且她時常向孩子們提起,自己多麽想教沃爾特彈奏拉格泰姆,但始終教不會。

茉黛已經很長時間不說這件事了,卡拉覺得,鋼琴可能也讓茉黛想起了約西姆·科赫,來烏爾裏希家學鋼琴的科赫,被茉黛欺騙、和她調情的科赫,被卡拉和艾達在廚房裏殺死的那個科赫。卡拉總是擺脫不了那個晚上噩夢般的回憶,尤其是拋屍。她一點兒都不後悔——她們做得沒錯——但她還是想忘了那一切。

無論如何,茉黛還是答應了,他們唱《平安夜》,她來彈琴伴奏。沃納、艾達、埃裏克,以及麗貝卡、瓦利和新生兒莉莉,圍著客廳裏的施坦威鋼琴站著。卡拉點了一根蠟燭擱在鋼琴上,燭光下,她凝視著家人們,一起唱著熟悉的德國贊美詩。

再過幾周,沃納懷裏的瓦利就要四周歲了。在大人們的指點下,他試著獨唱。瓦利長著一副東方面孔,和他的強奸犯父親一樣。卡拉決定教育他善待女人,作為對自己不幸的“復仇”。

埃裏克熱情地哼唱著《平安夜》,他像以前支持納粹一樣盲目地支持蘇聯。起初,卡拉既不解又生氣,但現在她明白了其中令人悲傷的邏輯。埃裏克和眾多害怕自由選擇生活方式的懦弱者一樣,情願屈服於暴政。他們願意按政府的命令去做,願意按政府希望他們想的那樣去想。他們既愚蠢又危險,但這樣的人恰恰有很多。

卡拉充滿愛意地看著年過三十卻依然非常英俊的沃納,回憶起十九歲那個夜晚,在格倫沃爾德夜總會前那輛漂亮的車子旁親吻他的情景。現在,卡拉還是很喜歡吻沃納。

想到在那之後經過的這些歲月,卡拉不禁生出許多遺憾,其中最遺憾的,莫過於父親的死。她經常會想到父親,每當想起他被蓋世太保殘酷折磨,沒等到醫生來便死在家門口的地上,她就會失聲痛哭。

但每個人都會死,父親為了創造更好的世界,獻出了自己的生命。如果德國人能更勇敢一些,納粹絕不會這般為所欲為。卡拉想做父親做過的所有事——把孩子撫養好,讓德國的政治面貌煥然一新,愛別人,也被人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