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冰冷的和平 第二十二章 1946年,柏林(第3/9頁)

這時,四個女人睡在廚房裏。到了晚上,她們就把臥室裏的床墊拿到廚房。她們沒法使整幢房子都暖和,只能使廚房比外面暖和一點。廚房的爐子原本燒煤,但煤早就弄不到了。好在她們早就想好了其他可以拿來燒的東西:書,報紙,舊家具,甚至網眼窗簾。

她們兩個人和兩個人在一起睡。卡拉和麗貝卡一起睡,茉黛和艾達一起睡。和父母身亡那天一樣,在卡拉的臂膀裏睡著以後麗貝卡常會在夢中哭泣。

走了那麽長的路,卡拉精疲力竭,很快就躺下了。艾達用麗貝卡從閣樓上帶下來的舊雜志把火爐燒旺。茉黛在中午吃的扁豆湯裏加了水,準備待會加熱當晚飯吃。

坐起來喝湯的時候,卡拉突然感到一陣尖銳的肚子疼。她意識到這不是推車引起的疼痛,應該是其他原因引起的不適。她計算了當天和猶太人醫院解放的那天之間的間隔。

“媽媽,”她害怕地說,“我想孩子快要生了。”

“太快了吧。”

“懷孕三十六周,我已經開始感到宮縮了。”

“那就做些準備吧。”

茉黛上樓去拿毛巾。

艾達從餐廳裏拿來個木凳。她用從被炸的房子裏拿來的一段彎鐵當錘子,把凳子敲成段,扔進爐子裏取暖。

卡拉把雙手放在脹大的肚子上。“孩子,你也許應該等暖和點,再到這個世上來。”她說。

很快,卡拉就疼得不覺得冷了,她從沒經歷過如此劇烈的疼痛。

但疼痛持續了很長時間。整整一夜她都在臨產狀態中。哭泣呻吟的時候,茉黛和艾達輪流抓住她的手。麗貝卡的臉嚇得刷白,眼睛一直盯著她看。

當青灰色的陽光透過廚房報紙釘的窗戶照進來的時候,新生兒的頭終於鉆出來了。盡管疼痛沒有立刻消退,卡拉卻像卸下了包袱似的,松了口氣。

一番激烈的推拉後,茉黛從卡拉的雙腿間把孩子拿了出來。

“是個男孩。”她說。

茉黛拍了一下男孩的臉,他張大嘴哭了。

她把嬰兒遞給卡拉,扶卡拉坐起,靠在從客廳裏拿出來的幾個枕頭上。

新生兒長了不少黑發。

茉黛用一小塊棉布紮住臍帶,然後把它剪開了。卡拉解開外衣的紐扣,使新生兒的嘴對準自己的乳頭。

卡拉很擔心自己下不了奶。孕期結束的時候,她的乳房應該開始腫脹,能夠滴出奶水,但這兩種情況都沒有發生。這或許是因為嬰兒出生得太早,或是母親的營養不足吧。但經過一番吸吮之後,她感到一種奇怪的痛感,奶水出來了!

小嬰兒吃飽以後,很快就睡著了。

艾達拿來一盆溫水和一塊布,輕輕擦洗嬰兒的臉和頭,然後繼續擦其他地方。

麗貝卡小聲說:“他太漂亮了。”

卡拉問茉黛:“媽媽,我們能叫他沃爾特嗎?”

卡拉沒想那麽多,茉黛卻已經完全崩潰了。她臉一皺,彎下腰,痛哭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她恢復了鎮定:“對不起。”但很快她又悲痛得不能自已,“哦,沃爾特,我的沃爾特!”她哭喊著死去丈夫的名字。

最後,茉黛終於止住了眼淚。“對不起,”她再一次道歉,“我沒想小題大做,”她用袖子擦了擦臉,“我只希望你父親也能看到這個孩子。太不公平了。”

艾達讓母女倆吃了一驚,她背誦了《約伯記》第一章裏的經文:“賞賜的是耶和華,收取的也是耶和華。耶和華的名是應當稱頌的!”

卡拉不相信上帝——如果有上帝的話,納粹集中營裏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然而她卻從這段經文中感受到了安慰。生命就意味著要接受一切——既包括兒女出生時的痛苦,也包括親人離去時的悲哀。茉黛似乎也感同身受,情緒平復了不少。

卡拉慈愛地看著新生兒沃爾特。她暗暗發誓,不管前面有什麽困難,她都會讓他吃飽穿暖。他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孩子,她會永遠永遠愛著他。

新生兒醒來了,卡拉又把乳房湊到他的嘴邊。他滿意地吸吮著,在四個女人的注視下發出“噠噠”的咂嘴聲。在溫暖昏暗的廚房裏,一時間聽不見其他任何聲音。

議會議員的首次演講稱為“就職演說”,通常這種演講都很乏味。演說必須顧及方方面面,說上些套話虛話,主題也不能有明顯指向性。同僚和對手會對新議員表示祝賀。只要遵守了這個傳統,新議員就算是融入到議會這個大家庭了。

成為議員幾個月後,勞埃德·威廉姆斯才在國家保險法案的辯論中進行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演講,這對他才是真正的挑戰。

準備演講詞的時候,他的腦海裏出現了兩個雄辯專家的形象。外祖父大衛·威廉姆斯喜歡引用《聖經》中的詞句。他在教堂裏用,但在工會談及煤礦工人的艱辛以及面對的不公正時則用得更多。在講到礦井、礦床和埋葬礦工的墳墓時,大衛常會用到辛勞、罪惡、貪婪這幾個短小精悍卻寓意豐富的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