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流血的季節 第十三章 1942年,柏林(第2/19頁)

“那你更要來了,相信你一定能找到人照顧她一晚上的。”

“這是不可能的,”卡拉說,“但很感謝你的邀請。”厄內斯特的眼睛裏爆發出一股怒氣:似乎他很少被人拒絕。她轉過身,開始把推車往外推。

“換個時間可以嗎?”厄內斯特追問道。

“您費心了。”卡拉繼續推著推車往前走,沒有放慢腳步。

她害怕厄內斯特會跟過來,但她模棱兩可的回復似乎讓他緩和了一些。卡拉回頭看,發現厄內斯特已經走開了。

她放好推車,呼吸輕松了一些。

卡拉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她檢查了負責的所有病員,寫完了當天的工作報告。接著就該和夜班交班了。

她穿上雨衣,用胳膊挎上購物袋。現在,她必須拿著偷來的東西走出醫院大樓,她又一次感到了恐懼。

弗裏達·弗蘭克與她同時下班,兩人一起離開了醫院大樓。弗裏達不知道卡拉拿著的是偷來的東西,兩人在六月的陽光下朝電車站走了過去。卡拉之所以穿上外套只是不想把護士制服弄臟。

她覺得自己和平時沒什麽兩樣,但弗裏達卻驚詫地問她:“你在擔心什麽事嗎?”

“沒有啊,為什麽這麽問?”

“你看上去很緊張。”

“我很好。”為了轉變話題,卡拉把手指向一張海報,“你看那張海報。”

政府在大教堂前的盧斯特公園舉辦了一個展覽,展覽起了個略含嘲諷的名字“天堂般的蘇聯”,展覽把布爾什維克主義描繪為猶太人的騙局,把蘇聯人稱為二等的斯拉夫人。然而,即便是在這種時候法西斯政府也做不到事事順遂,有人在柏林四處張貼這種諷刺性的海報,海報上寫著:

永久裝置

納粹天堂

蓋世太保帶來了戰爭和饑餓

還能撐上多久

電車站的遮陽篷上就貼著這樣一張海報,卡拉的心一暖:“誰把它們貼上去的?”

弗裏達聳了聳肩。

卡拉說:“這些人真的很勇敢。如果被抓的話,他們會被槍斃的。”說到這裏,她想到了包裏放著的東西。如果被人查出來的話,她也會被槍斃的。

弗裏達說:“是啊!”

這時輪到弗裏達緊張了。她會是張貼海報者中的一個嗎?也許不會。但她的男朋友海因裏希也許會。海因裏希的使命感很強,也許會做出這種事來。“海因裏希最近怎麽樣?”卡拉問。

“他想和我結婚。”

“你不想嗎?”

弗裏達小聲說:“我不想要孩子。”這是句大逆不道的話:每個女孩都應該愉快地為元首多生養德國的下一代。弗裏達看著非法海報說:“我才不想把孩子帶到這樣一個天堂呢!”

“我也不想。”卡拉說。也許這正是她拒絕厄內斯特的原因。

電車來了,她倆上了電車。卡拉隨意地將購物袋放在膝蓋上,好像裏面沒放什麽重要的東西似的。她看了看車裏的其他乘客。慶幸車上沒有穿著制服的軍人或蓋世太保。

弗裏達說:“到我家去,我們可以用沃納的唱機聽爵士樂。”

“我很想去,但是不行,”卡拉說,“我有約了。記得洛特曼一家嗎?”

弗裏達警覺地看了看周圍。洛特曼是個猶太人的名字,被人聽見就麻煩了。好在周圍沒什麽人,兩人的談話是私密的。“當然記得——他原先是我們家的醫生。”

“他本來不能再行醫了。伊娃·洛特曼戰前去了倫敦,嫁了一個蘇格蘭士兵。她的父母卻沒能離開德國。伊娃的弟弟魯迪是個小提琴工匠——制作技術相當出色——但他失業了,靠修樂器和為鋼琴調音過活。”魯迪每年四次上馮·烏爾裏希家為施坦威鋼琴調音,“我答應今天晚上要去他們家。”

弗裏達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似乎看出了其中的玄機。

“你‘哦’個什麽啊?”卡拉問。

“現在我知道了,你為什麽像裏面放著個聖像似的抓著這個購物袋了。”

卡拉驚呆了。弗裏達猜出了她的秘密。“你是怎麽知道的?”

“你說老洛特曼本來不能再行醫了,等於說他還在繼續行醫。”

卡拉知道自己把洛特曼醫生出賣了。她應該說洛特曼醫生被禁止行醫。幸運的是,她透露的人是弗裏達。卡拉說:“他也只能這樣啊。窮人們找他,乞求他為他們看病,洛特曼醫生也不能置他們不理啊!他賺不了多少錢——找他看病的都是猶太人和送他幾塊土豆或一個雞蛋的窮苦人。”

“你不用在我面前為他說話,”弗裏達說,“我覺得他很勇敢。從醫院裏偷藥給他的你也同樣很了不起。這是第一次嗎?”

卡拉搖了搖頭。“這是第三次了。我真沒用,竟然讓你給發現了。”

走進家門,卡拉聽見樓上傳來斷斷續續的鋼琴聲。茉黛又在教學生了。卡拉很高興。能賺點錢對媽媽來說是個很大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