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流血的季節 第六章 1940年,阿伯羅溫(第2/19頁)

不過外祖父母都有了很大的變化。他猜他們都有七十多歲了,看上去也老了不少。外公的腿不太好,不情願地從礦工工會的職務上退了下來。外婆的心臟不好,莫蒂默大夫讓她飯後堅持擡腳十五分鐘。

看到穿著軍服襯衫的外孫,老兩口非常高興。“你是中尉了嗎?”外婆問他。為工人階級抗爭了一輩子的她毫不掩飾地對外孫成為軍官表示驕傲。

阿伯羅溫的消息總是傳得飛快。沒等勞埃德喝完第一杯茶,他來探望外祖父母的消息已經盡人皆知。看到來串門的湯米·格裏菲斯,勞埃德一點沒感到奇怪。

“如果我家的萊尼也能從西班牙回來,希望他也會是個中尉。”湯米說。

“這是肯定的。”勞埃德說。他從沒見過哪個出身礦工的軍官,但戰爭爆發後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我可以跟你打包票,他是西班牙最好的士兵。”

“你和他一起經歷了很多。”

“我們一起過著地獄般的生活,”勞埃德說,“但還是失敗了,這次我們一定不能輸。”

“為戰勝法西斯幹杯。”湯米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勞埃德和外祖父母一起參加了貝塞達教堂的晚禱。他對宗教不感興趣,也不喜歡外公時常講教條。人們應該認識到,世界遠比宗教宣揚的神秘得多。但和外祖父母一起去教堂,能讓兩位老人開心。勞埃德願意陪著。

牧師用通俗的話語演繹《聖經》的道理,這天的布道很有說服力。盡管講道的時間拖得有點長,但稍後的贊美詩卻讓勞埃德聽得非常振奮。威爾士人用四聲部唱贊美詩,高潮部分常能給人以醍醐灌頂的感覺。

在這間用石灰水刷過的教堂裏,和會眾們一起唱贊美詩的時候,勞埃德似乎感受到了英國的心跳。周圍都是衣衫襤褸、教育程度很低的人,做著永遠做不完的艱苦工作——男人們在終日不見陽光的礦井下勞作,女人們養育著下一代人,去接他們的班。但他們都有頑強的毅力和健全的心志,用自己的雙手創造出一種值得為之奮鬥的文化傳統。他們從新教和左翼政客宣講的政策中得到生存的希望。他們喜歡橄欖球,喜歡用和聲唱贊美詩,無論順境還是逆境,都緊密地站在一起。勞埃德正是為這樣的城鎮、這樣的人民奮鬥著。哪怕必須為之獻身,他也無怨無悔。

做完禱告後,外公閉著眼睛、拄著拐杖站了起來。“主啊,你年輕的仆人勞埃德·威廉姆斯正穿著軍裝坐在這裏,請你用智慧和恩典保佑他在沖突中戰無不勝,保佑他平平安安地回來。上主,一切都出於你的旨意。阿門。”

晚禱在感人肺腑的阿們頌中結束了,勞埃德輕輕地拭去了眼角的淚水。

太陽落山了,夜色在一排排灰屋頂上升起,勞埃德哼著家鄉的民歌把外祖父母送回了家。他謝絕了外祖父母晚飯的邀約,在晚飯前按時趕回了泰-格溫。

這天的晚飯是燉牛肉、蒸土豆和卷心菜。按軍隊的夥食標準,這飯菜不算差。勞埃德吃得很香,尤其當他意識到,這一切都來自外祖父母這樣每天晚飯只吃一點面包的人。桌上有瓶威士忌,勞埃德心情很好,喝了一點兒。他端詳著周圍一起受訓的同伴,試圖回想起每個人的名字。

回房睡覺的時候,他經過了雕刻室,裏面的雕刻作品被收拾一空,如今擺著一塊黑板和十二把廉價的椅子。他看見勞瑟少校正在和一位女士說話。再看一眼,他認出這位女士正是黛西·菲茨赫伯特。

他驚訝得停住了腳步。勞瑟少校慍怒地別過頭。看到勞埃德以後,勞瑟不懷好氣地說:“阿伯羅溫夫人,我想你一定認識威廉姆斯中尉吧。”

勞埃德想,如果黛西說不認識的話,他一定會用黑暗中梅菲爾街上那個又長又深的吻提醒她。

“威廉姆斯先生,很高興見到你。”她伸出手和勞埃德握了握。

黛西的手又軟又暖,勞埃德的心跳加快了。

勞瑟說:“威廉姆斯說他媽媽曾經在這裏做過女仆。”

“我知道,”黛西說,“他在三一學院的舞會上提過這事。他說我是個勢利鬼,現在我必須遺憾地承認他當時說得沒錯。”

“阿伯羅溫夫人,你真有度量,”勞埃德覺得很尷尬,“我不知道當時為什麽這樣對你說話。”黛西似乎沒以前那麽尖刻,也許婚姻讓她變成熟了吧。

黛西對勞瑟說:“威廉姆斯先生的母親現在已經是個議員了。”

勞瑟吃了一驚。